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《参佛》三无是萌点hhh 文案: 开始莫攸宁见到宣礼时,他一个和尚在青楼………化缘? 开始宣礼见到莫攸宁时,他一个王爷到青楼………历练? 莫攸宁:要是我知道这辈子我拿了护妻狂魔的剧本,当初我肯定不骂你是淫僧! 宣礼:……那你后来骗我坑我睡我的账怎么算? 暂时就这么完结了 内容标签: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甜文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宣礼,莫攸宁 ┃ 配角:念思卿(顾念),玄司空,静双 ┃ 其它:1v1,甜宠,护妻狂魔   傻蠢笨废少年期 第1章 第一章 青楼‘淫僧’   震惊!浮城的青楼大白天做生意了!   世风日下!光头和尚都进青楼啦!   朗朗乾坤!当朝王爷也来青楼啦!   青天白日!和尚与王爷竟然在青楼里吵起来啦!   咦?客官你要问那王爷怎能跟和尚搞在一起?且听我细细道来…   话说这夏朝开国至今十八年来,君主换了两代,是一个更胜一个贤明。   可是子弟偏偏不争气,养出个能把祖坟气出三尺青烟的小王爷—锕—莫攸宁。   论学问,莫攸宁打小便跟太傅学诗文规矩。可他嫌太傅教的迂腐,当众做了篇‘王八论’讽刺他没王八命却比王八管事多。   文章道:,“是王八者,应宁神养气,饱食终日。切不可效仿白发翁,空读死书。稍有不称意者,吹胡子瞪眼。长此以往,寿命怎能及百年之久,呜呼哀哉!”   得,说着无意听着有心,气的太傅当场砸了笔墨辞官归隐。   论武艺,莫攸宁跟大将军学拳脚功夫,天天扎马步偷懒就罢了。将军训斥他,他反倒怪将军不去骑马打仗收复城池,惹的将军第二天便请命要去驻守边疆。   帝王莫家南征北闯,打下戎马江山。实属不易,打江山难,守江山更难,这要是交到他手里,怕是要毁于一旦了。   一直以来王府里伺候的下人都是整日提心吊胆,生怕这小祖宗哪天突然又捅出什么篓子。   近日,难得王府清净几天,以为是小王爷总算肯修身养性,不再玩世不恭,谁知是他京城呆腻味了,结果带着丫鬟出走啦。   要问莫攸宁去了哪里?先前都说了,小王爷来到了青楼,这不正忙着跟光头和尚满红耳赤争执的难舍难分。   先不说堂堂王爷为何要到这种乌烟瘴气之地,我们来道道这浮城。   要说起浮城,浮城里有座小山,山上有个青禅寺。   青禅寺里不大,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供奉,也甚少有谁知道这个庙。所以寺里养大的小和尚多数到了十八岁,便被派下山周游历练了。   相比之下,山下可就热闹多了。但逢赶集天城里车水马龙,人声鼎沸。   浮城不仅白天热闹非凡,夜幕降临更是另有一番模样。要知道月黑风高夜,男欢女爱时。   浮城甚至全天下的男人,都知道这里有个好地方——伶芳阁。   打耳一听伶芳阁这名字,实在容易让人浮想联翩,想入非非,定当不是什么真儿八经的去处。   哎嘿嘿…这,您还真是猜对了,伶芳阁它还真就是那做皮肉营生的青楼之地。   阁中姑娘个个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高颜值好身段儿,保证你每到此处都□□,快活赛神仙。好不热闹。   而此时,伶芳阁内却站了这位身穿僧袍手端僧钵的年轻和尚,既然还跟楼里的姑娘们拉拉扯扯起来,难怪有人会说——   "是谁说这大白天青楼人少清静?这里不就有个趁着人少忙来偷欢的淫僧!"   抬眼望去,堵在人家青楼门口喊话的少年,可不就是正闹的整个王府翻天覆地的小王爷莫攸宁嘛。   而此刻,他正直勾勾望着青楼里面还在跟姑娘拉扯的和尚,眼中分明带着些许嘲谑。   “罪过罪过!小僧乃是清清白白的出家人,施主你怎能…能…能如此这般污蔑于小僧?真是罪过罪过”闻言和尚便答道。和尚手中捧着紫砂僧钵,身上穿着青灰僧袍,看上去也算是身姿挺拔,眉清目秀。大概是因莫攸宁那句话,羞怒得耳红面赤。   “我污蔑与你?呵呵,天大的笑话,你个和尚大白天的不在庙里理经颂佛跑到这种地方,跟个姑娘拉拉扯扯,还说不是淫僧?”说罢,莫攸宁易往店里走进两步!目光在和尚跟姑娘间来回打转!像是非要从中巧出个什么名堂来。   “若真是清白,你身为出家人来这种酒色场所作何?”   “小僧真是清白的,我来这里只是想要请店家布施餐斋饭!”小和尚匆忙替辩解,可说着说着自己道觉得理亏起来。天下和尚那么多,也没哪个和尚跑到青楼化缘的啊,“我…我…”   “哼,没话说了吧!”莫攸宁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,只当是那和尚心虚,“承认吧,你就是个淫僧!”   “你…你…你这人真是,平白无故就冤枉人!罪过罪过”和尚慌忙退后两步,双手合十,面对此人指责,他是又气又恼,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我又怎会说假话呢?阿弥陀佛”   “王…咳…公子,”跟在莫攸宁身旁的婢女忙出声,见宣礼这般,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,想起俩人是偷偷跑出来,为了避免召来更多围观者,连忙开口劝道:“我看这小和尚不像是酒色之徒,公子你就别为难他了。”   “你懂什么”莫攸宁突然一句,   “可是………”   “闭嘴!”堵的丫鬟没话说   他们二人争执半晌,总算是把伶芳阁老板娘怜芝惹过来了。   “哟,真是贵客临门啊,我倒是来晚了呢。”闻言便看到伶芳阁老板娘怜芝缓缓走来,老板娘生得自然风姿绰约,处事更是八面玲珑。   她先安抚了莫攸宁,便把人领进店里来,又替小和尚解释道,“哎呀,你看,这事怪我,我看那小和尚在门口转悠甚是有趣,想着白天好生无趣,就把叫他进来了打趣打趣,却不想变成这样。”   “此话当真?”莫攸宁有些疑惑。   “自然,我都与你说过了。”和尚看到有人帮自己,连忙搭话下来。   有老板娘出面作证,莫攸宁总算省去疑虑,上下打量起那和尚。   先前光顾着吵,现在仔细看了,只觉得他跟以前见过的那些个七老八十,还没头发的僧人相比,这个小和尚实在过于年轻些许。   但除去和尚身份,他生得也算是眉清目秀仪表堂堂,而且就从身姿上比较,他恐怕比自己还要高那么一点。   要是生在俗家,定是要招惹无数姑娘喜欢的皮相。   要说这世上顶顶好看的人,莫攸宁也是见过的。可想他曾天天跟极好看的人相处,也没像现在这样越看越耐看之人,先前因争吵而面色微红,煞是好看,突然忍不住想跟他亲近些,再亲近些。   “公子…”直看得呆呆出了神,静双在耳边唤起,莫攸宁才反应回神过来,记起他们还是初见,关于这个人所有事他都不知晓,上前直接问道:“你们出家人都是以法号称呼,不知小师傅法号…?”   候了片刻也没等到和尚回答,又接着问道,“你是没有法号吗?那年岁,生辰总该知道吧?还有…”   “施主,”听他这么问下去,紧接着肯定连在何处修行有什喜好都要问出来了。“施主,在下与你萍水相逢,何必多做过问呢?”   听他语气,倒是赌气了。   “相逢皆缘,如果我告诉你姓名,那就算相识了吧?”   莫攸宁素来只凭自己性子做事,适才几句话功夫就打定主意要跟和尚拉近关系,干脆的打算自报家门,“我叫莫……”   “公子!”一直跟在旁边的静双听到他打算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,吓得身子颤了一下,厉声喝了声阻止他。   夏朝国姓,亲王之名,岂是能在大庭广众下随便说出来的。若是被人通知王府抓回去是小,要让他们以为是存心冒充皇亲国戚,被抓去坐牢就难办了。   被她一喊,莫攸宁显然也想到了据实相告有何后果,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换了个说法,“莫…meng …孟,孟田即!对,孟田即!”   要他立刻随便编个名字出来实在太难,只得急中生智找个音声相近的姓,再把当朝国师的字‘思’和‘卿’拆开来凑成个名。   但愿此事永远都不被念思卿知晓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  “……”静双一旁无奈的翻着白眼,原本只是想阻止他说真名,没想到这祖宗编了个假名出来。而且他家王爷取名的水准,啧啧啧,真让人扶额。   “田鸡…你怎么不直接叫青蛙呢?”静双心中无语道。   啊,把最难的部分糊弄过去,接下来胡编更是得心应手,“我是江湖中人,名家…名门子弟!因为从小喜欢钻研武功,勤学苦练,所以武功非常非常非常的厉害!在家中无人能敌,这不就就出来闯荡江湖了!”   听他狗屁不懂一派胡言,丫鬟侧过身去又翻了个白眼。   真是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!   偏偏宣礼未经世事信以为真,还以为遇到了绝顶高手,目光中真有几分敬重,“真厉害,你看起来比我年幼几岁竟有此等修为。小僧法号宣礼,因年满十八,被师傅派下山周游历练,弘扬佛法。”   “宣礼啊…那,谁说我比你年幼几岁?”总算是把他名字骗到,本应该就此收手。   可提到年纪,莫攸宁又有些别扭。反正之前已经虚构许多,索性再多胡说些,“宣礼你见识浅薄,只是单看容貌觉得尚还年幼,这都是我练的武功驻颜有术。其实我已经十九…不,二十九岁了!”   宣礼久居深寺,对山下功夫一概不知,还真以为他驻颜有术,“原来施主年近而立,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!”   悄悄把胳膊伸过去用指腹碰了下他的手背,又受惊般缩了回来。电光火石间只觉得肌肤娇柔滑嫩,就像是三岁娃娃般细致。宣礼暗自感慨,看来那功夫果然神奇。   被触摸到的皮肤些许酥麻,少年登时觉得飘飘欲仙心驰荡漾,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离谱。“那是!要论心智,我可能已经四五十了!”   ……   旁听的静双听他瞎编胡诌漏洞越来越多,抬手揉了揉额角。犯上要是能免罪,她真想朝自家王爷吼:还四五十岁?你怎么不说二百五呢?! 第2章 第二章 同桌共食   莫攸宁…可能在这里应该称为孟田即…用他那三两句根本经不起推敲的谎话,非但跟宣礼握手言和,还把他身世全都问了出来。   原来他无父无母,自幼在青禅寺出家。因为长到了十八岁,被师傅派下山四处周游弘扬佛法。   因为先前甚少离开寺庙,不懂俗世礼数,把青楼当成普通酒楼。老板娘见他好玩,干脆顺势骗他进来,该找个姑娘陪在他跟前。   宣礼察觉,即刻准备离开,姑娘不让,拉拉扯扯。   这才有了最开始,莫攸宁看到的景象。   “你们放着好端端生意不做,居然欺负一个出家人!”莫攸宁现在看宣礼越看越顺眼,想要能跟他亲近,自然向着宣礼指责老板娘,“我慕伶芳阁名声而来,谁知你们还做些吃人的勾当!”   “公子,你少说两句!”静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,这祖宗刚才还骂人家小和尚,现在又摆王爷架子替他说起话来。   真是随心所欲,混世魔王。   “是是是,我知道错了。”怜芝有些失笑,这公子年岁不大,训人的本事不小。   但这事说到底,是怜芝有错在先。她到底是生意人,最懂得审时度势适可而止,“斋菜呢厨房已经准备好了,这就让他们给你端上来,小师傅你先坐。”   “别别别,我还是到…”原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地方倒还好说,现在明白了说什么宣礼都无法安然留在此地。   可还没等宣礼迈开步子,就被怜芝强行拉回去按在桌子前,“我听这位少爷的意思,是要奴家给你赔罪。我赔罪斋菜都做好了,你现在走难道让我们白白浪费了?”   “这…”浪费粮食也是佛门忌讳,在他们说话间还真有个厨娘把准备好的饭菜端过来。   五盘斋菜色香味俱全,还有沏好的茶水,让宣礼原本就没有水米滋养的肚子更觉饥饿。   “就是普通的斋菜,放心我肯定不会再捉弄你。”反正之前也看个够本,再欺负下去真把小和尚逼急可就麻烦了。   况且,他们店里还来了些其他客人,“小兄弟也来化缘?过来一起吃些如何?”   “谁是小兄弟啊,我是来做正经…”本来想直接反驳回去,但是听她这么一说加上空气中弥漫开的食物香气,莫攸宁也觉得饥肠辘辘。上午连着赶了三个时辰路水米未沾,哪有不饿的道理。   可他先斥责了宣礼,又嘴快回绝了老板娘。现在要提出来想跟他吃一桌饭,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开口的。   “哎呦,公子你掐…”初次有机会踏足烟花之地,跟随少年来的正兴致勃勃到处打量,倏尔觉得小臂一阵刺痛。正准备质问,就见他家王爷挤眉弄眼拼命示意。   静双从小就伺候这莫攸宁,早就修成修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,立刻就会了意画风一转故作惊讶状,“公子~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一定是饿了,现在吩咐准备酒菜肯定还要候好些时候。既然有现成的,我们就跟这位高僧凑一桌垫垫胃。宣礼高僧,您不介意吧?”   “啊?你们请坐,请坐!”虽然经过那些事宣礼有几分忌惮,但这个姑娘好生亲切,言辞还客气,定然不会对他有出格举动。   而他身边那个小少爷…看样子是没吃过苦的样子,真饿坏了身子可就罪过了,“准备这些斋菜小僧也吃不完,你们肯跟我同席真是再好不过。”   “那真是谢谢高僧了!”三两句话就完成了任务,静双侧身装作招呼莫攸宁往桌前走,刻意压低声问,“公子,你看我做的如何?”   “演得那么夸张,太假了!”虽然对静双此举十分满意,可被她直接询问,莫攸宁说什么也不想夸她。   大步走到宣礼桌前坐下,望着满桌食物,莫攸宁才发觉自己已经相当饿了。   但自幼学到的礼仪让他无法忽视宣礼先动筷子,免得失了所谓的‘皇家体统’…   显然,从小在寺里学习谦让守节的宣礼也有同样顾忌,咽着口水等小少爷先动筷子。   先忙着跟老板娘道谢,静双耽搁了片刻才过来,就看到两个少年对坐着咽口水。四只眼睛都快把饭菜盯出个洞来,却谁都没有先动筷子。看架势,怕是能僵持到地老天荒。   “我说你们,再看下去都凉透了。”   “是啊是啊,施主请先动筷吧。”饿得饥肠辘辘时面对满桌菜肴,只能看却无法享用绝对是世间最残忍的刑法,宣礼眼巴巴望着莫攸宁,只盼他快些下这第一筷。   看情况再继续谦让只会没完没了,莫攸宁思索片刻,总算在宣礼期待的目光下拿起筷子,伸向面前翠油油的素炒扁豆,结结实实夹了满满一筷子——   放到宣礼碗中。   “行了,快吃吧!”言罢为了不让宣礼再多做无谓谦让,自己也夹了根扁豆自己吃下,暗想总算是想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。   果然,只要自己肯动脑子,什么礼节规矩全都不在话下!   “啊?”懂事起还是初次有人替他夹菜,宣礼错愕片刻才拿起筷子夹起放到嘴里细细咀嚼。   春里翠嫩的扁豆口感果然很好,若他没有放在碗中,出于礼节宣礼肯定不会越过整张桌子去尝这道菜。想来这个少爷,倒是比看上去心细得多。   “谢…”   “别说话!”莫攸宁生性顽皮莽撞,天不怕地不怕,就是容易恼羞成怒。   他不分青红皂白骂了宣礼,后来又想跟宣礼亲近,适才给他夹菜半是示好半是赔礼。   要是这和尚真一本正经道谢,肯定会让他觉得羞臊,“君子食不言,安静吃你的饭。”   “哦…”才觉得他算是个好人,又平白无故被凶了声。看来这少爷果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,训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。   宣礼心里想了许多,却真的没有再说什么,捧着碗安安静静吃着饭。   倒是那头莫攸宁犯了难。   他吃的又快又急,才塞几口垫肚子就觉得足够。平日里山珍海味早就养叼了胃,眼前这桌对他实在过于素淡。   原本想借此机会跟宣礼再套套近乎,结果他用眼角余光盯了他半晌,那呆和尚只顾望着桌上菜肴不紧不慢吃着。   到底要怎么开口呢?这可是个学问…   “施主,”没等他开口,宣礼主动说话了,“你盯着我半晌了,有什么事吗?”   “没,没什么事啊!”偷看被发现,莫攸宁把碗筷放下,强装坦然,“倒是你,我问了你那么多事,你有什么想问我的?”   看他搁了碗筷,宣礼也跟着搁下,说道,“没有。”   ……真是个呆和尚!   若是换了其他人,就算问莫攸宁也懒得回答,他居然不领情!   “好吧,那我就继续问了。”莫攸宁稍稍坐直身体,才开口问道,“你一个人下山,除传经送佛,还要做什么?”   “没有其他事了,师父只交代我四处弘扬佛法。”宣礼稍稍回想了下,“师傅说,要我时刻谨记我寺戒律,避讳贪嗔痴慢疑。种如是因,收如是果,只要我诚心向善,定能感化世人皈依我佛。”   “停停停,你师父说那些大道理,你自己记着就好。”莫攸宁先前大道理听的太多,对比毫无兴趣,便换了个话题问,“既然你也没有方向,不如我们同行?”   ‘噗——’还没等宣礼回答,静双差点要把嘴里食物喷出来。   素来特立独行的王爷居然要跟人同行,真是不可思议。   感受到王爷瞪过来的视线,静双默默举起碗挡住自己的脸,装作认真吃饭的样子。   “可是我跟施主只有一面之缘,为何要跟你走?”宣礼并不知道他邀请人同行多不容易,言辞完全是婉拒的意思。   “为什么不跟我走?”莫攸宁命令素来没有违抗,他早都习惯世人对他唯命是从,猛得听他拒绝有些茫然,“你我已经相识,肯定是可以相处的。”   “可是,我并不了解施主…”   “所以我都让你问了啊!”莫攸宁顿时铁了心要跟宣礼同行,一挥衣袖道,“你尽管提问,我全部回答。等你问完了,就跟我一起走。”   “额…”知道自己大概是拗不过,宣礼考虑片刻算是应下,问到,“那么施主,为何会来这种地方?”   “这个…………” 第3章 第三章 命中红鸾   京城最繁华的地界建了所大宅子,几乎占去大半街市。   推门进去,穿过九曲十八弯的回廊足足要走小半个时辰,才能通到宅子后院。   说来这主人家也奇怪,非要在熙攘喧闹的京城内寻个有山有水的地,还在旁边建了一处凉亭。   亭子依山临水,倒活脱脱让他造出个清净地,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意思。   亭中石桌前有位素衣公子,定神凝望棋盘上留下的残局,仿佛若有所思又像什么都没想着。   他长发未冠随意披散着,三千青丝乌黑如墨更衬得他唇红齿白。   这人容貌生得出尘绝艳,就算赞句沉鱼落雁美若天仙都好似折辱他般。端是那般定定坐着就仿佛是幅画卷,衬着山水无光天地失色。   未几,忽而见远处有个汉子急匆匆跑来,满头大汗吐息甚是凌乱,总算给这幅画卷添了些许生气。他直接走到凉亭前屈膝跪下,略微调理下呼吸这才开口,“禀国师,我家王爷留书出走了。”   “哦?”思量着拿起黑子放在棋盘内,被来者唤作国师的男子这才慢悠悠看向来者,示意他起身说话,“莫攸宁留书出走,你到我这里来作何?难道,是觉得我把他藏起来了?”   “怎会,在下绝无此意!”生怕被国师曲解他的意思,汉子连连解释,“此番前来叨扰国师,实在是因为小王爷出走时机太过突然。现如今正逢前朝余党开始在江湖上流窜,举国上下局势动荡。据闻他们武功高强,人手众多,只怕他们加害我家王爷。因为这些事皇上那里诸事缠身,尔等不想因此给皇上徒增烦恼,这才来找国师寻个对策!”   “左右看我清闲,就想着正好找些事给我做。你说他身为王爷,要走就走谁敢阻拦?就算找我,又能有什么对策?”就算他言辞满是急躁恳切,可当朝国师念思卿仍慢悠悠研究者石桌上的残局,徐徐而言,“要说这先帝也是糊涂,给你家主子取攸宁之名希望他处世安稳,君子攸宁,却独独忘了自己姓莫。莫攸宁,莫攸宁,他怎么可能安分起来?”   “……”汉子暗地思量半晌,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接下去。身为臣子妄论先帝足以判个欺君的罪名,偏偏眼前这人就能光明正大说出来。有些话别人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,唯独念思卿就算在朝堂之上公然冲当朝皇帝说,也无人胆敢给他定个罪名。   夏朝国师念思卿现年二十又四,单听名字像是个情意绵绵的翩翩公子。   要论起他的姿容,可谓是人尽皆知的绝色。   但比他容貌更为出众的,则是此人诗文才学和治国良策,尤其是他能卜前后百年的命相,所算得卦象逐个应验绝无差错。   莫家江山社稷得以稳固昌盛,怎么都有他半数功劳。正因如此,就连皇室也要对他恭敬几分。   “人呢,我是找不回来。要问前途如何,我倒是能替他算一卦。”把指间白子搁在正北处,念思卿垂眸打量棋盘内胜负难分的黑白子,这才施施然说道,“此去吉凶对半,祸福相依。幸遇命中红鸾星,若能善待则诸劫难化险为夷。”   听上去倒像是好兆头,但汉子身为朝臣跟念思卿公事多年,深知他总喜欢把话拆开来讲,遂赔着小心问,“若是不能呢?”   “不能,只怪那小子活该。”言语间捻起颗黑子放在棋盘上,蓦得就把适才还柳暗花明的白子前路通通堵死,念思卿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,“既然是他命中该受的劫难,那就算仇家把他千刀万剐,挫骨扬灰也是常理。”   “呃…这!”看来只能烧香拜佛,祈祷神明保佑他们主子千万别错过命中贵人。总算求了个卦,汉子喜忧参半。却也知道从他这里得不到其他对策,便拱了拱手,“谢国师赐卦,在下告辞。”   念思卿并未多作回应,只等那汉子走远才又棋盒里拿出颗白子放在局中,适才被封死所有退路的白子竟又辟开一条活路,有了周旋的余地。“所谓命中红鸾,只要遇上就跟定他了,怎么能躲得掉?”   次日,距京城三十里外,浮城某家客栈内。   “我说,王爷…”从小在王府伺候莫攸宁,就连他离家出走也被带在身边的婢女静双深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。要是这个小祖宗磕着碰着,她要用几条命才能赔的清?   “诶,等等!”未等她把接下来的诉求讲出来,害得府中官家上下打点四处寻找的夏朝小王爷莫攸宁直接打断,“什么都可以商量,要我回去免谈。”   “可是…”   “别可是了!我带你出来是为了四处走走见见世面,谁让你时时刻刻给我说教了?”敛起手中折扇拿扇骨在她头上敲了一下,眼睛微微眯起瞪着静双,满含威胁。   正准备再训几句,听外面有两个人有说有笑从他门前走过去。生怕他们谈话被听了去,莫攸宁一把抓过静双压低声在他耳边说,“你给我记住了,在外面要叫我公子、少爷。要是都改不过口,就是叫主子也行。再让我听你叫王爷,我就把你扔在客栈里。”   “啊?是王…公子!”刚被叮嘱完又险些叫错的静双看莫攸宁再度举起折扇作势要打,立马捂住脑袋改了口。刚才被打到的地方还隐隐作痛,再被打几下肯定会变笨的。“可是公子,你总要让我知道,我们去哪里吧?”   “去哪里啊?”还真是个大问题,莫攸宁生在京城长在京城,就算出门买个糖葫芦也总有侍卫婢女打点,何曾自己规划过什么?“总之先到处转转,都说天大地大,你还愁没有去处?你只要跟着我,到处游山玩水就行。”   “难道,就这么瞎转悠?公子你没听过,江湖险恶。你这种第一次出来闯荡的,最容易被人拐骗劫财了。”   老天呀,这话只是随便说说,千万别让她乌鸦嘴说中了,要是王爷真被算计,她一个小婢女恐怕下三百世都要给他偿命了。   出来前只顾着高兴,莫攸宁哪顾得想其中利害关系。猛地被静双一提点心里有些发憷,可让他就这么打退堂鼓却万万不行,“江湖中那么多人,第一次闯荡的肯定不止我一个,他们可以去算计别人。再说,那些人怎么能知道我是初出江湖啊?”   “怎么知道?你看看自己的打扮。”知道他害怕在外面暴露身份,肯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,静双胆子也大了起来绕莫攸宁嘴里不住评头论足。“你说两日来我们看到那些闯荡江湖的大侠,有谁把绫罗绸缎穿在身上?你居然还挂着香囊玉佩,要是有匪客图财害命,肯定最先找到你头上!还有,你这个扇子……”   “扇、扇子怎么了?就是副普通的字画,没有金,也没有玉。”说话间莫攸宁还仔细研究了正反两面,确实只有几笔山水。   “那也是国师真迹,比金玉还值钱吧。”从他手中一把夺下‘刑具’摊开,扇尾处落款分明是一字千金难求的念思卿。“再说现在还是初春,你到底用什么扇子?”   “…点火,取暖!”从头到脚被她再三顶撞,莫攸宁阴沉着脸抢回扇子,跟身上的玉佩香囊胡乱卷做一团塞进包袱里,“既然这样我改总可以吧?等下我就买两套麻布衣裳来,你也一起换了。什么扇子,香囊,玉佩,统统都收起来,这样总可以了吧?”   做到这种地步,看来他这次决心果然非比寻常。静双无奈地过去整理着他拉乱的行李,斜着眼打量他赌气的模样,“就算是没了这些,难道你就像老江湖了?公子你才十六岁,相貌也显年幼,谁信你是什么深藏不漏的老江湖。”   “到三月初十,我就满十七了。皇兄在我这年纪都已经娶了皇嫂,你们怎么都觉得我年幼?”   正因在王府众人都觉得他年幼娇弱,所以处处维护。莫攸宁怕了他们事事代劳才跑了出来,结果到外面又被拿年龄说起事。“再者江湖有云人不可貌相,或许就有人觉得我是绝顶高手呢?”   “噗——”实在难以把他跟绝顶高手扯上什么关系,静双联想了下险些笑岔了气,“你相貌心性都像是十五六的孩童,是让人家以为你借尸还魂成绝顶高手吗?”   “你还笑,那你慢慢笑吧!”闲来无事为何要听他耻笑,莫攸宁气闷,径自推开房门出去。   客栈这么多人,就算不会借尸还魂他也能问出个法子。   “青楼?”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这两个字,静双实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。   不会是…那种地方吧?   “对,就是青、楼!”无所谓什么三教九流,反正是个速成法子莫攸宁都乐意接受。耗费整整半天时间跟来来往往的过客询问总算得到了法子,为此他甚至还用三钱银子买了包‘强身健体,养气安神’的药粉。登时喜笑颜开,拉着静双就要到青楼去。   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就算未曾经历,静双也多少知道些。青楼是个什么地方?烟花酒肆,败坏斯文。要真让他去了,可还得了?但按照莫攸宁的性子,他若是真想去,有谁能阻拦?   看来,只能退而求其次了。静双咬咬牙,把已经半条腿迈出去的莫攸宁拽回来好言劝道。“公子,今天为时已晚,你就算要去也等明天吧?”   “为什么要等?青楼这种地方就要晚上去才热闹。”   “这……这……公子,别忘了你是跑出来的。总是凑热闹,万一被谁撞见告诉府上,他们肯定会来抓你的!”危急时刻还能想到办法应对,静双深深被自己的智谋和演技感动。“听说青楼这种地方都是白天清净,既能慢慢在其中研究奥秘,还不用担心被谁打扰,岂不妙哉?”   “是吗?”听起来倒甚好,莫攸宁虽然想凑热闹,可并不想被抓回去。又被静双劝了两句便应下来,暂且同意等到明日白天再说。   等次日他连拉带扯跟静双来到远近闻名的春风楼,却看到个白白净净的小和尚,跟个菇凉拉扯纠缠。   和尚?那种口口声声普度众生造福世人的糟老头?   莫攸宁怎能容忍夏朝有这种酒肉和尚,当即现在门口斥责。   待他看,却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少年郎。 第4章 第四章 路遇劫匪   “等下我要念篇经文,你…”   “我就守在这里,听着你念。”   自打那日在伶芳楼遇见,莫攸宁算是缠住了宣礼,他去哪儿就要跟到哪儿,还强行包揽了小和尚食宿开销。   至于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,莫攸宁自己也说不上来。就感觉像是中了邪般只想陪在他左右,即使听他念佛诵经,也觉得比以往看戏听曲有趣得多。   兴许是因为他身在皇家,左右鲜少有同龄玩伴。纵使偶尔遇到三两个年岁相仿的朝臣子嗣,也都被养得狡猾奸诈老谋深算。故乍见宣礼不谙世事的模样,莫攸宁就极想揉圆捏扁肆意欺负。   只是可惜,宣礼的不谙尘世也就维持了三两天的功夫。他原本在深山中久居从未出来过,才对世俗物件规矩觉得陌生,并非是生来愚笨。   而且看情况怕是正好相反,宣礼天资聪颖,才三五天就搞清楚世间种种繁琐的规矩。何处是茶楼哪里是客栈,来来往往都做什么营生,多少银两能换什么斋菜都琢磨得透彻。反倒是强行要做兄长,自称已年近而立的莫攸宁毫无长进。   庆幸宣礼对世间真真假假是非黑白还没有仔细研究,所以先前那些瞎编胡诌的假话还能继续骗骗他。可要是什么时候被发现了,该怎么收场啊…   "…田即哥哥?田即哥哥?"宣礼正午诵过经,见莫攸宁又在望向他发呆,便唤了几声还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示意他回神。奇了个怪,这小少爷死皮赖脸非要做他兄长,还嚷嚷跟他选个良辰吉日八拜结义。可自己遂他意愿如是唤道,却十有八九得不到答应。   "人家再叫你啊,田!即!哥!哥!"看宣礼喊了六七声莫攸宁也没反应,八成是又在想些有得没得。静双放下手中瓜子走到跟前,推了把他的肩膀,一声哥哥叫的是咬牙切齿。   是的,他家王爷编排成瘾,后来又给宣礼讲说他们是相依为命的两兄妹,还给静双赐了个非常随便的名字——孟田丫!   取个假名又是鸡又是鸭,若是再带两个侍卫出来加个鱼和肉,他们就能凑桌满汉全席出来。   "啊?怎么了!"正思量要是被宣礼发觉,怎么能把之前的谎话遮过去,才想出个苗头就猛得被推了把回过神来。"我说,你省掉名讳你直接叫我哥哥行吗?"   …或者叫他攸宁哥哥,也是可以的。   每每听宣礼闻声软语唤着田即,莫攸宁总觉得他在叫旁人或者农家闲月里的蛙。真后悔当初非要杜撰个差之千里的名字,早知道用两个同音字代替都好啊!   "你我并非亲缘,怎么能乱叫?"况且就宣礼近些日子观察,单是‘哥哥’称谓就有些过分亲密,"就算是要结拜,我也应该叫你…孟大哥?"   "别,别,就这样吧。"姑且忽略前称还能落下声哥哥,再改个叫法就没剩什么了,"对了,你刚叫我所为何事?"   "嗯,我诵完午经,可以赶路了。"就算是在寺外宣礼仍恪守庙里规矩,每每用过斋饭都要吟诵篇佛经。原以为莫攸宁这般急切性子会嫌耽搁时辰,谁知念过几次,那人居然迷上听他诵经。   如此,也算是师傅所吩咐的弘扬佛法吧?   "好,那我们走吧。"   嘱咐静双带好行李付了饭钱,莫攸宁整了整衣冠,随着宣礼离开客栈。   候他们走远了些,旁边桌两个粗衣壮汉低声议论开来。   "真的要对他们动手?"   "当然,他们适才整包袱我大略看了眼。要是能抢过来,起码够我们用十辈子。"   "但我听那个毛小子先前吹嘘武功天下无敌,要是真的怎么办?"   "你傻?他要是练武,怎么还能长得那般细皮嫩肉?"   "如果他是哪家少爷,身边怎么能没人护着?兴许旁边那个姑娘,就是家里派来护着他的?"   "说你傻你还真傻,那姑娘模样身段都好,肯定是少爷带在身边~…少废话,你到底肯不肯干?想仔细些,那可是十辈子的银钱。"   "…干!"   仲春里草长莺飞,连日光也渐渐暖和起来,正是赶路的好时候。宣礼为能传教诵经,大多要选市集繁华处,但途中总会经过些偏僻的胡同拐角。   眼下便是数日来到过最偏僻的去处,往前的路被彻底封死,四下环顾只有几间废弃的草屋,比荒郊野外好不到哪去。更糟糕的是天色渐晚,宣礼借着朦胧的月色,隐约能看到堵住出路的两个壮汉身影。   "我们俩弟兄跟过来不为跟你们动手,只要你们识趣点,破财消灾。否则,就别怪我们下手狠毒!"   就算环境昏暗,静双也知道那两个人目光在她背着包袱上,心中只觉得万分悲壮。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连这种江湖上惯有的恃强凌弱桥段都被她乌鸦嘴给说中了。要他们真像言语中那般只要钱财到还好,左右是些身外物,祈求他们别拿了东西还要杀人灭口。   苍天保佑,别再让她乌鸦嘴说中什么了!   "等等!"就在静双打算把包袱拱手送过去时,莫攸宁厉声打断她上前两步。"动,动手就动手,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下我的功夫!"   之前对宣礼胡说八道那么多,事到如今也算是遭报应了。从看到两个壮汉身影时莫攸宁就阵阵害怕,却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朝他们挑衅,"静…田丫妹妹,等下你带着宣礼瞅准时机就跑,免得我动起手来伤了你们。等摆平这两个,我再找你们汇合。"   就算到这种时候,这王爷还要坚持所谓的兄妹关系。什么汇合,恐怕是收尸吧?   知道他是想保全自己跟宣礼,但静双实在无法赞同他的做法。   "你小子有骨气,今天就让我见识下你的功夫!"说话间壮汉把手指掰得咔嚓作响,声音回荡在夜空中听着顿觉不寒而栗。   见他身影越来越近,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莫攸宁。他拼命遏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,硬着头皮等着跟壮汉过招。要说他以前还真学过功夫,可府中的武师谁敢狠心苛责他?学到的无非是花拳绣腿,比平常孩童强不了多少。   "王爷当心!"借月色看为首壮汉身影越来越近,捏紧拳头高高举起朝莫攸宁砸下来。静双再顾不得什么称谓忌讳,扑过去就要用身子替他挡下来——   预想中的疼痛和哀嚎,通通没有降临。被吓得偏过脑袋捂住脸的莫攸宁慢慢把眼睛睁开条缝,只见壮汉的拳头离他只有寸余,被凭空冒出来的手捏住腕部动弹不得。   "施主,贪嗔痴皆为佛门大忌。通过蛮力欺压抢来的钱财,用着真的心安理得吗?"稍微加了些力把壮汉胳膊逼退回去,宣礼双手合十略略欠身继续道,"天底下许多正道之路亦可谋财,还规避许多行迹败露亡命天涯风险。望施主能够放下屠刀,回头是岸。"   "你这和尚——!"   在外面放风的那个汉子见他迟迟未出来,也进来提醒道,"跟他们废话什么,拿了东西快走啊!"   "他们来了两个人,怎么办?"若莫攸宁执意硬拼起来,静双真怕她有什么闪失。可过了颇久也没等到搭话,她觉得古怪朝身后看了眼——   昏黑月色模糊他神情,唯独那双闪着星辰的眸中紧紧盯住宣礼,流光波转间满含情意。   难道这混世魔王在此情此景下忽而就对小和尚动了心?还是多日相处中早就情根深种?亦或者从初见……思量间另外一个壮汉也逼近他们,静双顾不得细细思索,拽着莫攸宁衣袖想把他拖走。   没等他真正走近,宣礼已上前两步仍是好言相劝着,“施主,小僧看你身姿伟岸,无论农里耕耘参军打仗必定都有所收获,何苦要在此地为难妇孺?”   “耕耘参军?你怎么不说遁入空门?”   “……施主戾气太重,佛家肯定嫌你六根未净啊。”打开始宣礼就没准备把这两位向皈依的方向引,要真让他们出家,怕是要成为师门祸患。   “你这贼和尚,难道自己六根就清净?平白无故坏我弟兄好事,看我怎么教训你!”说罢,壮汉直接抬腿踢过去。宣礼早有防备,侧身堪堪躲过绕到他身后,掌刀往他肩颈处砍下去。壮汉霎时痛呼,竟已然脱了骨。   先前来的壮汉见状,准备从旁侧偷袭,捏紧拳头就要冲他颅骨砸过去。宣礼听声辩位及时避过,铁拳直接揍上另外那个壮汉的眼睛。   两个壮汉围攻跟他过了四五十个回合,宣礼就算只四处闪躲,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捞到半点好处。也知道是碰到个会真功夫的,再继续周旋也是徒劳。   “算你们走运,今天暂且放过你们,以后别再我们弟兄再遇见!”言罢,两壮汉相互搀扶着就准备离开。   “且慢。”见他们要走,宣礼忙拦了下来。   “怎…怎么?难道你还想动手不成?”死和尚挡了他们财路,现在莫非还要取他们性命?   显然非也,宣礼过去一手搭在壮汉肩颈处,一手握住壮汉无力垂落的胳膊,拉直发力。只听细微地“咔嚓——”一声,原来是帮他正了骨。   “两位施主,请便。”   关节归位壮汉也有了气力,却怎么也不能在跟宣礼动手。要道谢也难以启齿,遂相视片刻双双离去。   “他们…就那么走了啊?”还以为肯定在劫难逃,结果居然化险为夷静双实在难以置信。四下寂静,根本看不出打斗的痕迹,“谢天谢地总算平安无事,宣礼你功夫那么厉害?”   “我自幼出家,懂事起就每天修行,多少学了些拳脚功夫。”他学功夫本意是为强身健体,今天竟落到要与人过招的境地,“肯定是不及某人,神功盖世。”   “呃…”知道宣礼肯定是看出来自己先前种种谎言,早知道就该提前想好对策。莫攸宁避开宣礼直直望过来的视线,犹犹豫豫地解释,“我的功夫…功夫…只有白天能用!现在……”   “公子…”都到这种时候,这小祖宗还想着编谎话来圆之前的胡言乱语。静双正想说他几句,就因为宣礼接下来的话愣住了——   “你刚才,是不是叫了他…王爷?” 第5章 第五章 ‘握手’言和   破败的草屋内点着盏油灯,陈旧的门窗四处透风,听仔细些还有远处传来野兽咆哮。三人围着张狭窄的方桌,互相紧挨打个瞌睡都能磕到脑袋。   莫攸宁知晓身份败露,磕磕绊绊把由来始末都跟宣礼道明。见他良久无言,又替自己辩解,“大致就是如此,起初我并非存心欺瞒你。后来是…”   草屋内还是静默,莫攸宁借着昏黄烛火偷偷看宣礼,只见他紧紧抿着唇,皱着眉死盯着自己,目光暗含怒意。   要说生长至今,莫攸宁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?而今破天荒给他又解释又辩白,那和尚居然还不肯领情。莫攸宁见状,素来娇生惯养的少爷性子又上来了,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干脆不再理他。   "呃…要说王爷他骗了你,其实也有我的错。"看那小祖宗脾气上来,静双只好出来救场,"毕竟我们这次是偷跑出来的,随便暴露身份被谁听恐怕召来祸患。"   …但后面那些神功盖世,还有什么兄妹设定跟她没有半点关系!   "初遇时你我萍水相逢…"兴许是看在静双的面子上,宣礼总算是悠悠开了口,"当时我未想高攀于你,不求相识。佛家讲究缘分天定,我可曾强求你非要报上姓名?"   "还不都是因为你小气,"记起初识的情景,莫攸宁顿气闷,连带着语气也有些责难的意味,"我问你名字生辰,你通通不肯说。出于无奈,我才报上名字,换你礼尚往来…"   "难道,不是你让我噤声在先?"说来说去居然成了自己的错,这王爷居然能这般强词夺理。宣礼原本就气,听罢胸中怒火更是难以平息。   他在寺中一十八年,虽说接触过僧侣和尚许多,但都是跟着几位年长的师傅修行参禅。间或跟两三个同期弟子打交道,也都是言于表止于礼,当真是淡如水的关系。而下山后遇到莫攸宁,他非缠着跟自己同行,还要做什么结拜兄弟。宣礼虽未曾明说过,实际却早把他当成挚友兄弟,甚至连称呼都变得亲近起来。   可到头来发现,他以为了解的人却自始至终都在说谎。而所谓的知己交心,俨然是个天大的笑话。   "我…"莫攸宁绞尽脑汁冥思苦想,也没记起来他什么时候让宣礼噤声,顿觉疑惑,"我什么时候让你噤声了?"   谁叫他向来心直口快,随便什么都胡说一通,因此得罪过许多人。往日忌惮他王爷身份,被他责骂都敢怒不敢言。而今…看来这个毛病是要改改了。   宣礼并不清楚他想法,只觉得他非但编谎话还拒不承认,更是觉得他无可救药干脆放弃交谈。   "喂,你要做什么去?"他们谈的好好的,宣礼忽然起身往门外走,忙急着也要跟过去。没留神被方桌棱狠狠磕到膝盖,疼得‘嘶’了一声。   本来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静双被桌面传来的撞击声惊醒过来,见此情景以为宣礼要走,一时竟不知道该先留宣礼还是先给莫攸宁看看伤势。   大半夜宣礼自然是不可能到哪去,况且他无亲无故也玩不起莫攸宁离家出走那套把戏。只见宣礼走到房子角落处抱了些干草铺在地上干净出,把杂草弄得松软些,盘腿坐上去诵起经文。   捂着疼痛不已的膝盖,莫攸宁视线始终死死望着宣礼,见他还留在草屋里才放下心来。只是他刚还在问话,那和尚突然念经是搞个什么名堂?拖着被撞疼的膝盖一瘸一拐走过去,蹲在宣礼面前戳了戳他光溜溜的脑袋,"宣礼,你突然念经做什么?"   "这位施主,"经文诵到一半被打断,宣礼只是很平静的开口,"天色已晚,小僧坐过晚禅就要入睡,也请施主早些休息。"   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平静,是宣礼素来待人时那般温和的样子,完全看不出他刚刚还在因为受骗生气。甚至就连莫攸宁摸他脑袋,也没像平日那般躲开。分明一切都像是雨过天晴的样子,可素来胆大包天的小王爷却觉得事情怕是闹大了。   "是啊,这么晚了,明天还要赶路。"静双困得昏昏欲睡眼睛都眯了起来,趴在方桌上含糊着招呼莫攸宁入睡。   等他们沉沉睡去,莫攸宁在草屋里呆坐了一宿。   次日经过的地界叫将军冢,虽说叫冢实则却是个空坟。莫攸宁早几天就知道这个地方,沿途打听了许多传闻。可真等到了此地,却丝毫提不起兴致,满心记挂着宣礼。   静双昨夜犯困,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迷迷糊糊听了个大概。今天看他们俩互不搭理,想劝劝都无从开口。整整一天莫攸宁都愁眉苦脸萎靡不振,隔一会就偷偷看向宣礼。庆幸宣礼还愿跟他们同行,否则小祖宗怨气非要翻天。   "公子,前面要到将军碑了。你五天前就说要去看看,我们过去吧?"   "哦…"嘴里是这么应,但莫攸宁脚步还是紧紧跟着宣礼完全没有要去看那个碑的意思。现在他脑袋里都是怎么宣礼消气,什么将军杯将军碗有什么好看的?   "公子!"就连他近来最感兴趣的东西都勾不起他兴致,静双实在不知道要那什么逗莫攸宁开心。顺着他目光看向明显心事重重的宣礼,只觉得这两个真是何苦来哉。   "我想去看看将军碑,施…静双姐姐你带我过去吧。"宣礼犹豫再三,终于还是止住步子。从五天前就听莫攸宁念叨要来将军冢看看,要是这般错过多可惜。   说完宣礼觉得自己真是多事,莫攸宁想去肯定自己会说。   他从晨起时就奇怪,明明按往常时辰醒了过来,睁开眼见静双还怕在方桌上睡着,竟想准备再躺回去装睡等到他们醒来。还未躺下却听见莫攸宁声音,才发现他就坐在自己跟前双目泛着血丝,大概是一夜未眠。   本来想跟他问晨安,但记起昨夜种种,就只是合十作了礼。当下莫攸宁目光更是暗淡,昔日满含星辰的眸中光辉寥落。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叫醒静双,让她收拾收拾准备赶路。   宣礼原本早就收整妥帖准备上路,偷觑静双还在梳妆,又多念了两遍早经为等她收拾整齐。   更别说路上静双招呼莫攸宁吃饭,他就说自己肚子饿,招呼莫攸宁喝水,他就说自己口渴,现在还想去看什么将军冢,真是过于多事了。   "好啊,我这就带你去。"谢天谢地宣礼到底心善,并没有把莫攸宁做错的事情迁怒过来,甚至还愿意叫她声姐姐。想到这里静双暗暗唾弃着自家主子,连这般纯良的小和尚都要骗,变成这种下场也活该。   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呢?   将军碑距官道也就几十步路,没费什么工夫就走到跟前。虽说冢是个空坟,但碑文上刻着生平事迹都是真的。   宣礼对四处征战杀伐的将军总有些敬畏惧怕,所以原本不打算来看。到了跟前才发现碑文所刻竟并非四处杀戮,而是一代名将放荡快意的平生。   将军姓叶,年二十接替亡父成将,被派去驻守边关。后辅佐当朝皇子杀兄篡位,成了护国将军。而后君主残暴,为祸苍生,更把将军打入天牢。将军感天下黎民疾苦,从狱中逃出投靠临国,得以统一四合。再之后他只道自己屡次反叛,愧不能为人臣,随即卸甲归田,请君主当他已死。帝允诺,建下这将军空冢。   碑文还记载,将军生未娶妻,而是跟随军副将成了亲,自此白发生死执手。   将军跟副将成亲,难道副将是个巾帼女侠?   失魂落魄般跟着宣礼到石碑前,见他仔细观摩碑文,莫攸宁本来早想来这里看看,便跟着研究起来。从帝王立场来看,将军定是个乱臣贼子,就是将他九族诛杀都难以抵消其罪过。   但对于天上苍生而言,他堪称是千古良将。而叶将军跟他副官的事情也让莫攸宁动容,世间竟有男子甘心抵死相守。唤一声将军,竭一生为他埋骨,真真让人敬佩。   再想自己倒确实小气,分明撒谎在先还再三狡辩。可宣礼也确实不近人情,居然整整一天都不肯搭理自己。看人家当将军的,把私情也置于家国天下,生死存亡之上,他身为王侯因这点事折腾来去,定让世人耻笑。   “宣礼,”莫攸宁叫了声他名字,果然没得到搭话。他也不恼,自顾自继续说道,“你看咱俩继续闹着也麻烦,不过想个法子握手言和?”   宣礼依旧没有回话,眼睛却看了过来,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要瞧瞧他有什么法子。静双也摸不清这祖宗葫芦里捣鼓什么药,也好奇的等着这样的下文。   “这样吧,和好肯定有个人先服软。咱们掰手腕,谁输了就赔罪,如何?”说着莫攸宁把手举到半空摆好架势,还真是‘握手’言和。   突然唱了这么一出,宣礼迷迷糊糊也跟着抬起手,被莫攸宁突然握住一把压下去,倒是瞬间就有了胜负。   “好啊,我赢了!”反正事先定下了规矩,莫攸宁把他手摁住满心欢喜的望着宣礼,“你快给我赔罪,我们就和好!”   “我……哼!”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莫攸宁有错,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他的不是?连掰个手腕都要耍赖,宣礼顿觉上了贼船,甩开他手就要离开。   “别走啊!”难得他都想出来解决办法,那和尚居然不领情。莫攸宁见他要走急忙拉住,继续再僵持下去他实在受不了,昨晚熬了一宿都让他浑身难受了。既然宣礼不肯赔罪,就只好由他屈尊降贵,“好吧,是我错了,不该骗你…你就原谅我吧~”   “是啊,我家王爷难得跟人道歉,就原谅他吧。”被他们折腾的立场极其尴尬的静双见事情有了转机,也连忙帮腔。这两个人要是在闹腾个几天,可怜她就要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未老先衰了。   话说到这个份上,宣礼早就心软了。相处多日他也知道莫攸宁本质善良,几次都想原谅他,所以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。   “哇!太好了!”总算能睡个踏实觉,莫攸宁欢欣雀跃瞬间就得寸进尺起来,“那以后,你要叫我攸宁哥哥!”   “……”佛祖,说出去的话能收回吗? 第6章 第六章 男色不戒   近来莫攸宁有件心事,是连静双都说不得的那种心事。他生长至今因地位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居然在十七岁前夕因求而不得犯了难。   是的,求而不得。他觉得自己每过一日,就更想跟宣礼亲近一分。并非是作为兄弟挚友那般亲近,而是像将军跟副将那般高山流水,琴瑟和鸣。   这种想要跟宣礼亲近的想法日渐浓烈,致使他每天看到宣礼都觉得是待宰的羔羊。可他若是当真以实相告,依照宣礼的拳脚功夫,肯定会把自己变成撕碎的烂羊肉。   此事甚至没办法跟静双说,毕竟她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,对男女之间的情爱尚且懵懵懂懂,更别说男男之间。看来,只能自己琢磨出个法子来。   洗完换下来的衣物推门进到客房里,就见这两天过于安分的小王爷痴痴望着宣礼,时而点头时而扼腕,天知道又在寻思什么。   他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,还真以为谁看不出来?反正莫攸宁不来找自己商量,静双也乐得清静,晾干手找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喝茶,甚是悠然。   适逢春末夏至,多日阴雨连绵道路泥泞。宣礼带着莫攸宁没办法继续赶路,便跟他们住在客栈里抄写经文戒律。等莫攸宁叫他名字时,正巧抄到‘戒女色’一条。   “宣礼,这些东西你抄来抄去多枯燥,弗如跟我去四处转转?”怎么能讨宣礼欢喜让他倾心,莫攸宁还没想出个具体法子。但可以肯定,就这么呆呆望着他抄书肯定不对。长此以往即使他们单独相处,他也更关注那些经文。   “先前都在四处转,也该歇歇了。再说外面雨势越来愈大,能到哪去?”直接驳回他的建议,宣礼下笔,又把‘戒女色’抄了遍自省,“正好我趁无事多抄几本经书,到时候能增给愿意向佛的俗家客,广结善缘。”   “经书经书…真是个呆和尚。”莫攸宁望着纸上十大佛门戒律,小声抱怨着。那些经文光是听他日日诵读,自己都快背下来了。宣礼竟还抄了百十来篇,也不觉得厌腻,“要结什么善缘,你单单抄书怎么行?客栈内有那么多被雨困在店里的过客,肯定像我们这般无所事事,你趁此机会跟他们弘扬佛法,肯定有人听的。”   “诶,似乎在理。”完全没觉得莫攸宁是哄他出去,宣礼只觉得此方可行,略加考虑后道。“那行,等我抄完……”   “别抄了,雨停他们就走了!”得到同意莫攸宁推攘着把宣礼拉起来,甚至连纸墨都不让他收就往外走。可怜宣礼只能微弱的抗议下,就被连拖带拽抓了出去。   假的,都是假的!什么过客愿意听他弘扬佛法,那些食客都三三两两各自在房里谈天说地,哪顾得上听什么宗教。结果最后硬被莫攸宁拉到屋檐下赏雨,还因风吹雨斜把两人衣襟打湿了过半,冻得瑟瑟发抖。   跟在宣礼身后踏进房内,莫攸宁连打了几个喷嚏,蹭了蹭鼻头想是不是宣礼在暗自念叨他。本以为只要他们抛开经书相处肯定能拉进距离,谁知道全程尴尬就算了,还差点冻出病来。   “你身子骨差,大概是受凉了。”完全不知道他在怀疑自己,宣礼见他在屋里还微微发颤,于是叮嘱道,“先把身上湿衣服换下来,以免害了风寒。”   “谁说我身子骨弱,我…”记起自己那点花拳绣腿的功夫早就被宣礼看穿,莫攸宁硬生生止住后文准备去换衣服,却看宣礼也是满身湿透。“光让我换,你自己呢?”   “我下山就带了两件僧袍,白天洗出去了件,没有能替换的。”谁知道好端端在房里抄个经文,也能被无缘无故拉出去淋雨啊。   “那也不能穿着湿衣服,风寒了怎么办?”虽然他身子骨是强那么些,但毕竟肉体凡身也是会得病的。怕他真害上风寒,莫攸宁顾不得脱下湿衣,而先从包袱里找出来套自己的衣物递给宣礼,“你我身形几乎无差,你穿我的吧。”   “可是…”他递过来的衣物看面料做工,就知道必定价格高昂,比僧袍起码强个十几百倍。但宣礼自小只穿过僧袍,突然让他穿其他衣服有些难以适应。   “别可是了,外面这么大雨,难道你要我去隔壁叫静双给你买一套回来?”罔顾他微弱的抗议,莫攸宁直接把衣服塞到他怀里上手去扯他湿透的僧袍,“耽搁下去害风寒又要好几天治,你还传不传教了?”   “知道了,我穿,我穿!”要不肯穿莫攸宁非把自己衣服扯下来替他换上,宣礼实在是怕了连连服软,这才让那个唯我独尊的小王爷放过自己。   解开僧袍的外系带,褪下、中衣、才发现连亵衣都被雨水打湿了,难怪会觉得冷。正准备脱下亵衣换上干净衣物,却发现莫攸宁几乎是目不转睛望着自己…   平日顾忌静双是女子,宣礼换衣服总是避开他们。今天恰巧静双回了自己屋子,宣礼就没特意去自己房内更衣。以前在庙里,大家同吃同住,一起更衣洗澡多少次都没觉得什么。可现在被莫攸宁盯着,他竟觉得有些诡异。  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感。   看莫攸宁完全没有挪开事先的意思,宣礼只好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才说,“别看着我了,你也快换衣服啊。”   “哦哦,这就换。”立刻挪开视线,莫攸宁仓促的抱着衣物走到旁边,暗绝自己失礼。但是他刚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,甚至想要再看的更多些。   周身又笼罩着熟悉的感觉,催促他蠢蠢欲动。   现在宣礼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待宰的羔羊,而是精细烹饪好的羊羔肉,让他有立刻拆吃下肚的冲动。   视线闪躲中无意间看到桌上宣礼早上抄着的佛门清规,墨尽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写着三个字:戒女色。   女色当戒,这男色总可以亲近吧?   遇见宣礼前,莫攸宁曾以三钱银子从个江湖骗子手上买了个奇奇怪怪的药粉,说是能让他一天之内长成男子汉。   后来他去青楼遇见宣礼,比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家他更想跟宣礼亲近,故而药粉就一直被他收着了。   从宣礼抄的戒律上看到戒女色时,莫攸宁忽然就都动了歹念,翻翻找找把药粉翻了出来。   关于药粉到底是什么用处,莫攸宁多少猜到些。他逃出来这么久,关于情情爱爱风花雪月倒是听了许多,否则怎么明白他对宣礼动了什么心思。可具体怎么用,道让他犯了难。   是要干吃,还是以水酒冲服或在茶饭中?重点是到底要自己吃,还是给宣礼吃啊?   静双推门而入,看到莫攸宁若有所思已经觉得见怪不怪了。只是看他动作,好像藏起来了什么?   “这都申时了,你还坐在桌前点着灯想什么呢?”都说善于思考是好事,但静双觉得这小祖宗想得,八成都是些害人害己的招数。   “没,没想什么!”见她突然闯入莫攸宁吓了一跳,连忙把药粉藏起来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,“倒是你,申时还来我房内,所谓何事。”   ……王爷对他居然还有小秘密,真是主大不中留。“我适才记起明日就是三月初十,到你生辰,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?”   “准备什么?往年生辰设酒摆宴歌舞升平都腻味了,算了吧。”更况且,莫攸宁脑袋里都盘算着怎么拿下宣礼,哪有心情过什么生辰?   “那好,我先回去了。”本来给他准备庆生事宜也麻烦,而今正主都发话了,静双自然乐得轻松。   “等等!”莫攸宁转念一想,觉得过生辰正是个好时机,忙叫住已经快要走出去的静双,“你给我准备桌酒菜,送到房里来。”   “酒菜?宣礼能喝酒?”   “……我有说给宣礼吃吗?”好像他佛门戒律,确实不能喝酒,“那就换成茶。”   “好。”都做到这种份上,不给宣礼难道是给鬼啊?   “还有,你别来凑热闹。”独处才能拉进关系,莫攸宁才不想给自己找个绊脚石。   “……”关于这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行为静双都懒得评论,愤怒的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。   “那个…”莫攸宁想了想,还是觉得找她商量下,遂犹犹豫豫开口问道,“我有些强健身体…养气安神的药,你觉得我应该自己吃还是给宣礼吃?”   “自己吃!”最好能补补你残缺的良心!说罢,静双摔门而去。   莫攸宁从背后拿出药粉,暗暗做出决定。   三月初十晚,莫攸宁借口自己生辰,要宣礼跟他庆贺。可宣礼还没向他敬茶水,莫攸宁就径自端起茶杯饮尽,甚至连宣礼那杯也夺过来喝下。   “你,就这么口渴?”堂堂王爷,居然跟一个小和尚抢茶水。宣礼望着空空如也的茶碗,隐隐为当朝国库感到担忧。   “不,这茶水强身健体,养气安神!”   “……” 第7章 第七章 色戒   三月初十晚,莫攸宁借口自己生辰,要宣礼跟他庆贺。可宣礼还没向他敬茶水,莫攸宁就径自端起茶杯饮尽,甚至连宣礼那杯也夺过来喝下。   等莫攸宁喝完两杯所谓‘强身健体,养气安神’的茶水,这桌过于简谱的茶宴就算开始了。   宣礼觉得眼下情况有些异常,但跟莫攸宁相处异常的情况多得去了。他自己从未有过什么生辰贺宴,甚至连见都是第一次,兴许平常贺宴就是如此,要主人家抢着喝茶水?   面对满桌斋菜,他也懒得想些有的没的直接拿起筷子。既然是宴席,总归是要吃饱的。   可才吃几口,就出了事——   “你是怎么了?”到底是哪里出了乱子,宣礼只觉得自己中规中矩吃着饭菜,突然就感觉有股热气从身旁涌来。   转过去就看莫攸宁定定坐着,面色潮红,汗珠大颗大颗滚落。“发热?我去找静双姐姐来看看吧。”   三月初是入了晚春,但几日里连绵阴雨甚至有些微冷,入夜还要盖严实被子。今晚凉风习习,他竟热成这样?   记得吃饭前还是好端端的模样,也没听他抱怨天热啊。   “我…”如他料想,江湖骗子果真卖给他那种旁门左道的药粉。   莫攸宁虽早有准备,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力。整包药粉全部顺着茶水吞下,只消片刻功夫就让他感觉浑身燥热,胸口积蓄着几股磅礴的力量几乎汹涌而出,还伴随着从未有过的冲动让他险些陷入癫狂。   恰此时宣礼看过来,仍旧是毫无防备的模样,言语里透着殷切关心。在莫攸宁眼中,他已经从烹饪好的羊羔,变成自己碗里已经拆解去骨,就等张口拖下去的蒸羊肉。   已经无需谁来教授他该如何行动,莫攸宁出于本能靠过去抱住宣礼的腰,在他怀里轻轻蹭着,原本清亮声音也由于药力带着些许喑哑,“别去,我难受,要你陪着我。”   当他挨过来,身上的热气更加明显,几乎要灼伤宣礼。腰被莫攸宁抱得死紧,宣礼伸手轻轻推了把,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身子异样的温度,“你大概是发热,我还是让静双姐姐请大夫过来,免得烧糊涂了。”   “别去!”怕他真找静双过来,莫攸宁把胳膊缠得更紧了些,他存了那种心思自己吃下药粉,若是被大夫看出来,肯定会遭到耻笑。“没有发热,别去找静双了,你陪着我就好。”   都快引火自燃,竟还不承认自己发热?宣礼只当他是烧糊涂了,准备推开他去找大夫来看看。谁知用力挣扎半晌,莫攸宁还是死死抱着他,甚至越抱越密,把整个身子都贴过来了。   “宣礼,宣礼,你亲亲我可好?”江湖骗子给的药委实厉害,莫攸宁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,就看宣礼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,愈看愈喜欢就跟他想好好亲近。   “亲亲你?”听到他提这个要求,宣礼顿时吓得连挣扎都忘了,连声拒绝道,“不行不行,我是出家人,戒律严明,怎么能随便亲你?”   “我知道你是出家人,要守那些个佛门戒律。”莫攸宁现在脑袋里迷迷糊糊乱成稀粥,万幸关于昨日想到的对策倒还清楚记得,“但是规矩只让你戒女色,我是男子,肯定是可以亲近的。”   “是吗?”宣礼仔细回想,好像佛门规矩确实只写过男子戒女色,女子戒男色,并未要求和尚远离男色。如此说来,他说的真真在理。   在他考虑期间,莫攸宁已经死皮赖脸缠上来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,还把魔爪伸进宣礼衣物里肆意抚摸。既不算破戒,宣礼也就半推半就由了他……   月色倾斜随一室烛光摇曳,朦胧中宣礼隐约还在想莫攸宁是偷偷练了什么奇怪的功夫吗?怎么全身上下,就只朝着那么羞人的地方折腾?   次日,总是伴随晨钟诵经的宣礼破天荒起晚了。醒来时房内只有自己,他动了动身体,感觉腰腿有些酸软,心想莫攸宁练的功夫还有些厉害。   即便身子有些难受,倒还可以正常劳作。宣礼穿着整齐推门而出,准备打些水来洗漱,听见隔壁传来争执的动静。   他素来不好听人闲言碎语,每每遇到这种时刻都会规避。正当他打算直接去外面打水,突兀地听到自己名字。   “宣礼好歹是出家人,你再怎么喜欢他,也应该慢慢来吧?”早就知道小祖宗脑袋里想的肯定没好事,但静双万万没料到他居然学会了用如此下三滥的办法。   这哪像是做王爷?地痞流氓才对吧!   原本早上起来神清气爽,就准备跟宣礼恩恩爱爱举案齐眉,结果被叫他起床的静双撞见拎出来训了半晌。   反正已经达到目的,而且昨夜宣礼并未过于抵抗,莫攸宁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,辩解说,“既然你都看出我喜欢他,那想跟他亲近也是自然。再说出家人又如何?有些还俗的和尚照样喝酒吃肉,娶妻生子。”   “还俗和尚在佛门怎么比?”想到宣礼清白被莫攸宁那般玷污,静双真后悔原先对他或许放纵,“宣礼日日诵经诚心向佛,你害他破戒,怎么让他跟佛祖交代?”   莫攸宁原先只想怎么跟宣礼亲近,哪顾得上考虑他的处境。猛得听静双提起,心虚起来立刻辩解道,“规矩只是不让碰女色,我可是男的!”   “是是是,平常搂搂抱抱或许可以。”静双揉了揉额角遏制住怒气,要是犯上可以免罪她绝对把莫攸宁按住打屁股,“可你与他行了夫妻之礼,让他怎么守戒律!”   夫妻之礼?他们继续说了什么宣礼根本听不进去,耳边只回荡着静双说的四个字,感觉整个人都在陷落坠入深渊当中。   莫攸宁平日里就口口声声要与自己亲近,宣礼当他是知己,自然是应允。现在细想昨日举动怎么想都过于亲密了些,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。   适才莫攸宁他说喜欢自己,又是怎么个意思?色戒在寺里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大戒,而今他触犯戒律,以什么颜面见佛祖?   越想越觉得烦乱,感觉昨日跟他做了那种事的身子酸软得更加厉害,摇摇晃晃几乎无法战立。宣礼扶着客栈栏杆勉强稳住身形,望向大堂内目光涣散,竟是痴了。   “宣礼?!”静双教训完莫攸宁正准备去隔壁看看宣礼情况,推开门就见他倚着栏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天知道在外面呆了多久。   刚才那些话,兴许是被他听了去?从莫攸宁叙述里来看,宣礼以为触碰男色在清规许可范围内,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破了戒。   ……各路神仙谁来给个明示,莫非我又因为乌鸦嘴惹了祸?   既然被他听到了,再想要逃避隐瞒定是难了。静双看他的表情有些害怕,小和尚性子倔认死理,要是做出什么傻事该怎么办?   想到这个可能,静双连忙跑过去扶住宣礼,总之先稳住他情绪再说,“你出来找什么?要水洗漱?你先回屋,我去给你端来。”   “宣礼!”听到响动跑出来,见宣礼就在屋外站着,莫攸宁欢欢喜喜跑过去挤开静双自己扶着他胳膊,柔声关切道,“身子还好吗?早晨看你睡得熟,就没吵你,怎么就醒了?站着累了吧,我扶你……”   还有许多温言软语被莫攸宁憋回肚子里,因为他探过身看到宣礼低垂着的脸——   面如死灰。   同行多日他见过各种模样的宣礼,羞恼的,欢喜的,别扭的,甚至是生气的,但没有哪个宣礼像现在这般。   他眼里甚至没有焦距,如同一滩死水,连莫攸宁身影都映不出来。非要证明他还活着,只有看他的唇,在抖。   “宣礼,你别这样,宣礼。”莫攸宁被这般模样的宣礼彻彻底底的震住,摇晃着他的胳膊企图能让他恢复过来像往常那样跟他说话谈笑,哪怕是千百篇经文都好。   他连声叫着宣礼,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,莫攸宁越来越慌,急得差点想扶着宣礼肩膀用力把他摇醒。   “公子,你先冷静些。”已经痴了一个,别让另一个再疯了,静双用了些力气才把莫攸宁拉开推到旁边,自己过去查探宣礼得情况。   如果知道宣礼会如此抗拒,当初说什么莫攸宁也不会想出用药的主意。或者最开始就该扔了那包药粉,让什么江湖骗子长大速成通通见鬼。   现在只希望宣礼能像以前那般跟他说话共处,要让他怎么赔罪都认了。   “公子,宣礼他晕过去了!”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有删改,不影响阅读。 第8章 第八章 悟道   宣礼醒来的时候,莫攸宁已经在房内来来回回走了足有半个时辰。   他从前再怎么兴风作浪,也总有人替他收拾残局。在十七岁生辰前,莫攸宁简直算是为非作歹,肆意妄为,从未想过做了错事要如何弥补,被他欺负折腾的人再怎么愤怒碍于身份也要忍气吞声。   现在回想,天道因果循环怕是注定,只是报应来得晚了些罢。他破天荒头一遭审视自己罪过,就落得个掏心掏肺肠子都快青了的下场。   宣礼撑着床榻坐起身,身上酸痛感减轻许多,就是脑子里还有些发木。  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,怎么到床上,又是怎么宽衣解带的。   关于清醒前最后的回忆,就是静双顺他跟莫攸宁行了夫妻之礼,破了佛门戒律。   “…宣礼。”从宣礼睁开眼莫攸宁就知道他醒来,但吃不准他会做出什么反应犹犹豫豫不敢上前。   见他撑着身子准备坐起来,这才忙过去想要搀扶他起身。   手还没碰到他衣角,宣礼编收回胳膊,整个人也往后躲了躲避开他。   “宣礼…”准备搀扶的手还尴尬的悬在半空,莫攸宁愣了片刻才把手收回来,往床尾挪挪跟他拉开距离。   “施…莫王爷。”素来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人突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,宣礼看在眼里自然是心疼的。   可记起来莫攸宁狡诈行为害自己沦落现在境地,宣礼实在难以同情他,“我既破戒,大概会被逐出佛门,想来以后不能称你施主了。”   想他从懂事起就吃斋诵经一心向佛,而今将要被赶出佛门,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方向陷入迷茫,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。   “别这样,别这么叫我。”听他突兀地改了口,莫攸宁真是怕极了。   他总算知道宣礼对佛祖执念有多重,猛地让他脱离师门,肯定是要夺走他的命根子,“你叫我施主就好,我喜欢听。你这般诚心的弟子,佛门肯定要收下的。”   “王爷,你冷静下。”静双一直在房内侯着,见莫攸宁几欲癫狂的模样仿佛被刺了下。   虽然还觉得是他该有此应,可到底是从小伺候大的人怎么不为他难受。   况且害宣礼昏倒,她肯定难辞其咎。   见鬼的江湖骗子,就知道卖些狗屁强身健体药,你倒是弄些后悔药啊!   “你守了那么久,肯定累了,去休息下吧?”   “不,我要留着。”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即使被宣礼冷待,莫攸宁还是想守在他跟前。   “你还是去休息吧,别累坏了。”宣礼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缩在床角,垂下眸子淡淡开了口,语气中听不出喜悲。   闹到现在这种局面,莫攸宁有意讨好宣礼,肯定是对他有求必应。   但是要自己离开,他有些犹豫起来。   “我想独自呆着,你先走吧。”见他迟迟未动,宣礼又补了句,末了又说,“静双姐姐也去休息吧,你肯定也累了。”   “不累,我留下来陪陪你吧?”跟宣礼同行数日,感他性情温和,静双早拿他当弟弟相待,先下更是关切,“你起来到现在肯定饿了,我拿些东西给你吃?”   “等下我自己去,你们去休息吧。”宣礼声音很淡,似乎快要化在空气中。却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。   静双想着让他自己呆一会也好,拉着莫攸宁连拉带拽走出去,还给他关上房门。   等他们都离开,宣礼总算抬起头来,眸中满是空洞无望。   自己待莫攸宁如挚友如手足,他却接二再欺瞒算计自己。屡次遭他设计,宣礼实在不知道还能否继续信他。   现在他既已经破戒,无颜再面对佛祖,定是不能再以这般身躯弘扬佛法。如此,竟没有理由跟他四处周游。   想及此,宣礼慢慢拿过旁侧叠整齐的僧袍换上,扶着床沿起身。   收拾了随身带来的衣服经卷,还有个紫砂僧钵。说起来从遇上莫攸宁,他就从未到哪个店家化过缘。今后被逐出师门肯定更不能去,一个俗家人怎么能去人家店里骗吃骗喝。   僧钵肯定是没有用处了,弗如留着给他们,权当抵多日食宿照料。   准备把僧袍装进包袱时,看到前日莫攸宁给他的那件衣服,还没来得及归还一直收在这里。   宣礼总算想起当时更衣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奇怪——   这世间情郎看思慕之人,大抵都是那般目光。   早就该知道,世上哪有因萍水相逢觉得投缘就死缠烂打风雨无阻的人,其实他开始就心存歹意。只怪自己愚笨,没能早些了得他的念头,铸成大错。   做和尚根本没有可收拾的,连包袱都塞不满。   宣礼把莫攸宁的衣服叠整齐,摆在适才放僧袍的位置,又把紫砂僧钵置于其上,双手合十最后行了个僧礼。   “佛家信缘,十年同船百年共枕,你我相逢定也是前世积缘。可惜只能缘尽于此,后会无期。”   “你要走!”宣礼话音未落,房门就被重重推开,莫攸宁大步迈开来走到他跟前厉声质问,“你要走?”   “是,身在佛门外,无须四处传佛,也该走了。”本想悄悄离开,没想到还没走就惊动了莫攸宁,想来他肯定是守在门外,宣礼索性当面辞行,“多日来叨扰王爷,就此别过。”   “什么佛门外?为什么在佛门外?你日日给俗家说只要心怀慈悲世人皆可超度,现在你诚心相善,谁能把你挡在门外?”   要不是自己怕宣礼出事守在门外,怕再迟些许就要人去楼空,莫攸宁只是想过就觉得恐惧。   “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难道这些话都是编出来糊弄人的,还是你比那些恶人更加罪无可赦?”   “我…”宣礼终日苦修,自以为早就参透佛经,现下却被他三两句话问的哑口无言。   “世上还有许多人等着你去普渡,你怎么能就此离去?”   莫攸宁大步走过去握住执起宣礼的手,竟对着他直直跪下去。   “即便你不管世人,也还有我等着你听你念经讲佛。我做了那么多错事,肯定穷极此生才能干净。”   “快,快起来!”就算身在空门,宣礼也知道王爷身份尊贵,世间能让他卑躬屈膝的只有皇帝,“你跪,我怎么受得起。”   他退了半步,想去搀扶莫攸宁,那人却只是定定跪着,不为所动。   “你受得起,”莫攸宁分明是打定主意,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宣礼,双眸一如初见灿若星辰,“我上跪天地,其次跪父兄,再跪了你,想来旁人成亲大抵该是如此,我此生算是周全了。”   其实隐约已经知道莫攸宁对他存了什么心思,而今被他真真切切说出来。   宣礼垂下视线望着他,原本下定决心打算远远离了他,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决断。   “宣礼,我发誓往后对你不会再有半点虚言,你信我次可好?”知道宣礼肯定是被他骗怕了,莫攸宁索性赌了些狠咒,“若违背誓言,就让我千刀万剐,粉身碎骨,乱……”   “够了!别胡说,万一应验了呢。”他话说到这份上,宣礼肯定是信了。要再咒下去,死状该有多难看。“我…我让你跟着,起来吧。”   “真的?”见他终于软下态度,莫攸宁自是欢喜雀跃扶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。   才正经了片刻,又故态复萌得寸进尺求到,“我都发誓了,你也应该发个誓,以后对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。”   “我可是和尚,出家人不打诳语,怎么会对你说谎?”真是无理,自己满口谎言,还把别人想得跟他一样。   “现在又说自己是和尚,想通了?”早先莫攸宁是想过让宣礼还俗,但见过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明白,无论宣礼身在何处佛终究是他的根。   既是根,就了断不得。反正莫攸宁也愿意,余生陪他诵经念佛。   “师傅还没把我逐出师门,我还是要为佛祖撞钟的。”而且他除去诵经信佛无事可做,即使当真还俗,怕还会维持以前的习惯,“我身为和尚,肯定要继续遵守佛门规矩。你立个誓,往后不许对我……对我做那些苟且之事。”   “……”可以拒绝吗,往后还有几十来年为什么要他也一起做和尚。   “嗯?你听…”   “……我知道你饿了,去给你准备点吃的!”三十六计,溜之大吉。   “喂!”他怎么又轻易原谅了这个无赖? 第9章 第九章 鸿门宴   连绵阴雨总算消停,天放晴阳春三月杨柳依依,又是赶路的好天气。   即使先前有些难以启齿的尴尬事,宣礼和莫攸宁依旧结伴而行。   生辰后两人间相处方式明显有了些微变化。兴许是忌惮他先前行为,宣礼对莫攸宁总是有些拘束,途中也略有闪躲。   "宣礼,你…"时值正午,莫攸宁连宣礼还只顾着埋头赶路,准备叫他躲躲太阳。  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,静双就抢先接着他话头说道,"宣礼,你饿了吗,渴了吗,累了吗,困了吗?”   “我说公子,这几句话你每天问八百遍,宣礼没烦我都厌了。"   原先觉得王爷顽劣贪玩唯我独尊,现今莫攸宁真的开始学着照顾别人,静双缺巴不得他还是自私些。天天听他念叨着,比宣礼诵经还勤快。   "就算我再问八百遍,他还是会饿会渴啊。"即使被她抱怨,莫攸宁仍觉得理所当然。他只想把宣礼照顾妥帖,让他途中能舒坦些。   "我也会困会累啊,你怎么不问问我?而且我是女子,比他更弱啊。"从小把他伺候大,连句体恤话都没有。要不是遇到宣礼,小祖宗八成下辈子都不会照顾人。   "你不是老…年长嘛,照顾我是应该的。"好险好险,差点戳到静双痛处了。   ……刚刚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很重要的话?静双眯起眼睛盯着莫攸宁,表示着自己的愤怒。   "两位别吵了,"莫攸宁做得明显,宣礼自然是看出来他刻意讨好。可要适应,却可能还需要些时日。“前面就有个宅子,我们去里面歇歇吧。”   沿途宣礼许多店家宅邸,大都会进去送两本经文,换些许茶水。   若是可以,再跟宅内仆役讲讲佛经佛理,劝他们向善。   晨初时听闻此处有个大宅,家丁仆役过百余,宣礼自然打算进去看看。   现在他的话再莫攸宁听来比圣喻还厉害,立刻就乖乖噤声跟宣礼赶路。静双见有人能管住王爷,也乐得轻松凡事以宣礼为主。   好在才走几步就到了大宅,单从外面看就觉得气派恢宏,从围墙到正门都要数百步。   宣礼敲开侧门唤来家丁,道明来意,却听家丁说要去通传让他们在进屋稍后。   “奇怪,要我们等着作何?”姑且下山月余,这种赠经文之事也算是驾轻就熟,还是头一遭听到要前去通报家主的。   “别想太多,兴许他们家主是个信佛之人,想跟你谈谈佛经。”莫攸宁被招待惯了,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。   赶了三四个时辰路他早已困乏,只想找个地方歇歇,推搡着宣礼望宅内走。  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,前去通报的家丁回来,让他们去正堂见见他们老爷。   “我跟你们老爷素昧平生,他为何肯见我?”宣礼辗转多地也见过身份尊贵的人,拥有偌大宅邸还特地见个游僧,实在蹊跷。   “老爷说,他敬仰高僧佛法精深,特邀详谈。”   “你看,我就说是个信佛之人吧!”见宣礼犹豫不决,莫攸宁直接吩咐家丁前面带路,还抽空取笑他,“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。”   “那是,善农夫怎么能挡住恩将仇报的蛇。”   费尽心思讨得原谅,现在又拿出来旧事重提生怕宣礼忘记,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。   静双实在懒得在管莫攸宁,转向宣礼宽慰,“别想太多,可能这家主人真就是个信佛的。”   说话间就到了宅邸正堂,家丁通报过后径自离开。   空荡荡的堂内只有两个男子,一个大腹便便端坐上桌红木椅中应该就是所谓的老爷,视线在他们三个身上扫视一圈直直盯住莫攸宁打量。   另一个立在旁边弯腰俯在那个老爷耳畔说着些什么,听得老爷连连点头。从他面相看来,生得是尖嘴猴腮贼眉鼠目。   “三位远道而来辛苦了,快请坐。”说话同时那老爷还起身走过来,表情举动带着明显的谄媚,“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上好的酒席,就等各位前去享用。”   “施主好意小僧心领了,”宣礼并未依言坐下,而是有些警惕得望着他,“但我是佛门中人,酒席还是免了吧。”   “是啊,而且我们互相不相识,怎么能平白收你恩惠。”什么狗屁信佛,静双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相信那种鬼话,看那老爷一系列举动,分明是冲着莫攸宁来的。   苍天,他只是陪王爷离家出走,怎么净遇上些麻烦事。要继续下去,怕是该有杀身之祸了。   ……等等,刚才那句就当没想过,不用再帮她验证百试百灵的乌鸦嘴了!   “那简单,我让他们把酒席换成斋饭。”说着胖老爷摆摆手,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领命退下。   “容我介绍下,我姓田,叫田厚忠之前就听说有高僧在附近,所以想请你们小住几天。”   “为何要住?”从刚进来见到正堂摆设,莫攸宁猜到家主肯定是个庸俗之人,净喜欢些珠光宝气的东西。怕平日里诗文都懒得看,更何况经文,“我们还要赶路,怕是辜负盛情了。”   “那吃顿饭总可以吧,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。”根本没给他们拒绝的余地,田厚忠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,硬逼他们走去侧堂。   侧堂倒真有桌斋饭,大概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看上去就惹人垂涎三尺。   从刚才他们对话中,莫攸宁多少猜到面前八成是个鸿门宴。可人在屋檐下只得屈服,只后悔为何当初偏偏要让宣礼进来。“你说,饭菜里有毒吗?”   “要是饭菜有毒,他肯定不会找这么多人把守。”再说他如果要伤他们,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。   不同于空荡荡的正厅,这个侧堂里外都围满了家丁,算了算还真有百十来人。等他们踏进来,又多了□□个人堵住出口,彻底把他们困在里面。   “吃饭,先吃饭。”田厚忠并未落座,只是站在旁边,有些谦卑的招呼着。“有什么事,等吃饱再慢慢谈。”   他们有意问个明白,田厚忠却只顾照顾三人吃饭。左右他们腹中饥饿,干脆先填饱肚子。可被那么多人围着进食,再美味的饭菜到口中也味同嚼蜡。   终于是艰难的用完饭菜,莫攸宁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抹嘴巴,已经完全罔顾什么礼仪修养质问道,“现在可以说了吧,你到底有什么目的?”   “岂敢,我只是想请你在我府中小住上几日。”田厚忠姿态依旧谦恭,甚至撩起向他双膝跪下,“只要王爷答应,草民必定好好款待王爷。”   刹那间侧堂余下家丁也跟着行礼,黑压压跪倒一片,山呼王爷千岁。 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他们居然识破了莫攸宁的身份。   静双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,柳眉紧蹙着望着跪倒在地的田厚忠问,“你怎么知道他是王爷,乱叫的罪名担待得起吗?”   “我既然能跪,肯定就确定了。”田厚忠谄媚得愈发明显,指望着要是莫攸宁高兴能给他赏赐些什么,“我府上有人到过京城,在巡游中目睹过王爷身姿。”   ……原来适才贼眉鼠眼的汉子跟他说了这个,难怪从进来开始田厚忠目光一直在莫攸宁身上打转。   “你知道我身份,还派这么多人围在这里,是想做什么?”莫攸宁别的本事大概没有,作威作福倒极其擅长,举手投足登时就来了威严。   “不敢,只是小的接到王府悬赏令,要好生照顾王爷等他们来接应。”要是真能跟王爷攀上什么关系,日后必定升官发财平步青云,光是想想田厚忠都能从梦中笑醒。   王府悬赏令送到这里来?既然他们知道莫攸宁经过何处,为什么不亲自来抓?   宣礼只觉得更蹊跷,但如今形势显然无暇让他细细琢磨,怎么离开此处才是关键。   “好生照顾,我看是软禁把!”对方知道莫攸宁身份肯定不会轻举妄动,知道这点静双有了底气,斥责道,“你可知违逆王爷该当何罪,识相的快放我们走!”   “其他事王爷尽管吩咐,只有这件事恕难从命。”田宅家丁仍里里外外堵的严实,根本没给他们逃跑的余地。   “如果,我们执意要走呢?”笑话,他原本溜出来游山玩水纵情河山,如今又遇到宣礼,还正跟他闹别扭。这个节骨眼上,莫攸宁怎么可能被抓回去。   “那就要看你们,走不走得出去了。”交涉无果,田厚忠缓缓站起来,下令道,“所有人听着,给我好好伺候王爷,务必让他在府内过得舒坦。”   “是!”里外百余家丁皆起身应道,把各个门口堵的更加严实。   “额,宣礼。”估摸了下敌我形势,莫攸宁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,“你能以一敌百吗?”   “……我会念百人经,算吗?”   “王爷!”已经被人围得寸步难行,他居然还有在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。“你让他再练三年功夫,看能不能以一敌百!”   “那怎么办?”   “……”得,已经不用回答了。百余家仆围过来,直接把他们三个人全部‘请’到了客房。 第10章 第十章 智取   到底是忌惮莫攸宁身份,田老爷没有把他关进什么柴房小黑屋之类的地方,而是找个宽敞舒服的房间让他们呆着,门留着家丁把守。   “现在该怎么办…”莫攸宁从被关进来就没安分过,把屋内各个角落摆设都仔仔细细查看一遍,连柜中书本都挨个挪动过,嘴里念叨着,“依照常理来说,房间内一定有密道才对。”   “依照常理来说,要有人救你才会挖密道吧?”静双无奈的看他忙前忙后,甚至有些不忍心拆穿他的徒劳,“我们三人在此地无亲无故,谁会特地挖密道来救?”   “倒也是,那怎么办啊!”以前他困在何处,都有王府里的朝臣赶来营救。   现在正是他们要抓自己回去,怎么可能赶来相救?   莫攸宁深感绝望,懊恼地走到桌前坐下,“难道就在这里乖乖等着,让他们抓回去?”   “莫施主,依我看来,他们并无恶意。”宣礼自始至终都极为淡然,合衣在床榻上悠然坐完禅才出言宽慰道,“只是你家来客寻你,跟他们回去就好。”   原先他诸多警觉,是担心府上人会对莫攸宁不利。   现下知道他们是得命寻找王爷,宣礼到安定起来。   即使知道莫攸宁身份尊贵,他们肯定会照顾服侍让他毫发无损,自然是不用他再担心什么。   “正因如此,我才不能继续在这里空等。”倘若真被抓回王府,宣礼定然不会跟着他去京城,再相见天知道何年何月。   “你回去京城,位高权重锦衣玉食,当个王爷自在快活 ,不好吗?”宣礼实在不懂莫攸宁这般娇气,为何还要跟他风餐露宿奔波劳累。   才二十多天,他明显身形消瘦。想必他那般身份,从前肯定,没吃过什么苦,跟自己吃斋倒是难为他了。   “不好,难道你很想我离开吗?”原先他害怕被王府的人抓到,是因为年幼贪玩想四处转转。   而今害怕回去却另有其因,说什么也不能回去。“肯定有能出去的法子,我再找找。”   做王爷都不满意,世上还有能让他欢喜的事情?   宣礼见他又在捣鼓屋内各个角落研究密道,摇摇头只得随他去了。   左右再等上数日,王府人来他们就该散了。  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,宣礼一直明白,连跟养育自己的师傅辞行都未觉有何留恋。   但想到莫攸宁回去做王爷日后他们生平大概再无交集,胸口隐约有些烦闷。   “花瓶后面你都看过八百遍了,要不要从花瓶里钻进去?”本来被关起来已经很烦了,他主子还转来转去絮絮叨叨,静双实在难堪其忧把莫攸宁拉过来按在椅子上,“难道除了密道,你想不出其他法子了?”   “…比如呢?”莫攸宁有些疑惑的扫视他已经研究的相当透彻的房子,难道要他生出翅膀飞出去?   “没有密道,我们可以从正门走啊!”静双觉得自己肯定是坏掉了,要是小祖宗被抓回去她要省多少事,可现在居然还帮他设法逃走。   等回到王府,肯定要王爷给她涨月钱。双…不,十倍!   “正门有人守着,怎么走?”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高招,等到的竟是这么个办法。   莫攸宁翻了个白眼就要起身,去继续研究屋内密道。   “别急,你能不能听我说完?”按住莫攸宁肩膀强行把他压回凳子上,害怕外面把守家丁听见,静双俯下身凑到二人中间轻声说,“我知道有人守着,所以我们需要智取。”   “静双姐姐的意思是,用计?”到底比莫攸宁年长两岁多读过许多书,宣礼瞬间理解静双的用意,亦压低声问,“什么计?”   静双轻笑着望向门外,故作深沉说道,“调虎离山,围魏救赵!”   这两个词莫攸宁倒是知道意思,可从静双口中说出来又觉得扑朔迷离起来,便问道,“…什么意思?”   见他们二人都未能理解深意,静双拉过凳子坐下细细解释道,“简单来说呢,就是等下宣礼和王爷你们把衣服换过来,让他们以为宣礼是王爷,然后王爷借口去解手趁机逃跑,我们再喊王爷逃跑了让他们去追,然后等他们离开我们就一起逃出去。”   “我去解手,难道他们不会跟着?”田府家丁众多,分散起来找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。莫攸宁皱着眉鄙夷的望向静双,提醒道,“再说,宣礼是和尚脑袋光秃秃的,我怎么能装出他的样子?”   “……”静双看了看宣礼的光头再看看莫攸宁乌黑亮丽的青丝,陷入了短暂的尴尬。   她还以为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计谋肯定是天衣无缝呢,“不然…我跟你换?”   “别别别,你的衣服我可不穿!”连连拒绝了这个听上去过于惊悚的建议,莫攸宁嫌弃的看着静双的轻纱罗裙玉钗步摇,惊觉她倒是有三分姿色,“说起来,为什么你不用美人计呢?”   “美人计?我?!”平日里被莫攸宁挖苦顶撞,静双自己都快忘了她还是个年方双十如花似玉的姑娘,乍听莫攸宁这般提议连连拒绝,“算了算了,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。”   “可我觉得美人计提议甚好,至少比什么调虎离山围魏救赵听着靠谱。你容姿尚可,趁夜深人静引开些家丁总可以吧?”莫攸宁越说越觉得有道理,还探过身到宣礼面前问道,“宣礼,你觉得呢?”   “非要选的话,我觉得美人计可行。”无论是让莫攸宁扮成自己还是静双,差距都过于明显。   两个显然都不怎么高明的计策相比,宣礼自然是倾向莫攸宁的。   “宣礼你……”没想到连他都赞同。   ,当初纯良得多看人家女子一眼都会脸红羞臊的小和尚,居然说出美人计这种话,静双只能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。   “既然都同意了,那就这么办吧!” 想到能从这里出去,莫攸宁又欢喜起来转到静双跟前捣鼓,“你看你妆都花了,这跟簪子也不好看,来我帮你打扮打扮~”   “……”到底有求于人,莫攸宁破天荒对静双体贴关切。   但静双实在高兴不起来。早知道想个什么计谋,干脆让他被抓起来好了!   入夜,已经过了四更天。   天府家丁守在关押王爷的门外,哈欠连天也只能强打起精神。要是里面的人逃走,他饭碗肯定丢了。   正在那家丁半睡半醒昏昏沉沉间,忽然听见个女子柔声唤道,“大哥,醒醒。”   家丁还以为是做了个春梦,睁开眼还是看到个妙龄女子面带桃花,柔柔对他抿唇浅笑。   略回想,好像是王爷身边跟着的小丫鬟。   白天光顾着跪王爷,没想到小丫鬟生得如此好看。   “姑…姑娘,怎么了?”   “大哥,我们到屋里说话,来~”用腻到让自己都有些惊悚的声音说完,静双背过身去打了个寒战。   家丁常年做杂役,何时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?   听她招呼,就跟了进去。   深更半夜到女子闺房,此等美事肯定是在梦里了,“姑娘,找我做什么呀?”   “大哥,我是想问问你,这田府除了正门还有哪里能出去?”怕他怀疑,静双柔声背出早就想好的说辞,“你知道身为丫鬟让王爷跑出来,被他们抓回去肯定要治罪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家丁不懂他们皇家规矩,对静双的话深信不疑。田老爷是吩咐要看住王爷,放走丫鬟应该无关痛痒。   ……可要是追究起来,他一个小小家丁肯定承担不起罪过。   “大哥,我一个姑娘家,肯定会让他们活活打死的。”看他犹豫起来,静双知道事情有了转机,继续添油加醋增加筹码,“你救我这次,日后你让我做牛做马以身相许都行。”   以身相许!这是天大的好事情!   家丁打光棍三十年,何时设想过这等好事?“你…你当真愿意?”   “我这里有根金簪,你拿着。”说着静双把莫攸宁特地翻出来的金簪拿下来,交到家丁手上,语气中也带上些许婉转温软,“如此,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?”   金簪做工精致,怕是能换他当杂役几十年的工钱。   家丁顾不得老爷是否治罪,即刻便把知道的说了出来。“好,那我跟你说,田府往东有个正门往南有个侧门,老爷都派了三四十个人把守。你们需要往北走,厨房后有个野狗出入讨食的洞可供通过,你们从那里出去。我住处在……”   “住处就免了,”得到需要的讯息,静双即刻恢复平常的状态,朝虚掩着的门处叫了声,“王爷!”   “嗯?你…”可怜家丁还以为讨得如花美眷,就被莫攸宁从背后拿花瓶砸晕过去。   “静双,你现在演技好多了,”莫攸宁一直藏在门后欣赏完静双跟家丁周旋,决定夸夸她。“老女人用美人计, 真是一场母慈子孝的大戏。”   “……闭嘴吧你!” 第11章 第十一章 钻狗洞   静双的美人计比想象中还有效,三人打晕看守家丁从房内掏出来,摸黑往北走。寻寻觅觅到厨房后头,扒开杂草果然看到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狗洞。   只要钻出去,趁天黑逃得远远的,他们就自由了。可在这个紧要关头,任静双怎么催他都不肯从洞里钻出去。   “我堂堂一个王爷,怎么能让我做这种事情?”望着狭窄脏乱的狗洞,莫攸宁皱着眉抗议。   “可你也听到了,只有这里无人把守,难道你要去正门被三四十个人抓回去?”知道他没受过这种委屈,静双只得好言好语劝道,“放心,只要我不说出去,没人知道你钻了…额,洞的。”   “就算你能忍着不说,还是有人知道!”   最重要的是,宣礼还在旁边看着。他近日百般努力,想给宣礼形成可靠体贴的映像。要是现在去钻了狗洞,让他怎么看待自己。   “你真是死要面子,再磨蹭留来不及了!”静双多多少少知道他顾忌什么,看了下被派去放风的宣礼,确定他根本没有休息这边才趴到莫攸宁耳侧轻声催促道,“快走,我帮你挡住。”   “挡住有什么用,只要过去他肯定知道我钻了!”莫攸宁也探过身子看了看,宣礼确实没注意这边。可万一在钻的时候被他看到,那就更尴尬了。   “知道就知道了,能怎么样?你最开始骂他骗他被他救的时候,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。”静双实在受不了他磨磨蹭蹭,催促道,“田府家丁众多,可能等下就有人起夜发现我们逃跑,你还走不走了?”   “走!”仔细想想,什么面子里子都不如宣礼来得重要。莫攸宁咬咬牙,俯下身刚准备钻过去,却又犹豫起来,“我还是怕他看到,不如让宣礼先过去?”   “笨,他在外面看着你钻出去更丑!”静双叹了口气,把他推到旁边提起裙摆道,“我先行了吧,真不知道你在婆婆妈妈什么!”   也不知道田府是给什么巨型犬开的洞,很是宽敞,静双只是稍稍蜷缩身体就能从洞口通过。望着她钻了出去,似乎比想象中简单得多。莫攸宁又走到洞口,刚俯下身又偷偷看了眼宣礼。   “你快过去吧,我不看就是。”夜里过于安静,他们的交谈宣礼几乎全听在耳中。本来想装聋作哑望向别处,但莫攸宁实在过去麻烦了。   “呃……”原来自己的心思早就被识破,莫攸宁顿时觉得尴尬。见宣礼确实背身而站没有看过来的意思,莫攸宁迅速俯身从洞里爬过去。   “总算肯过来了,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长住呢。”说话同时,静双忙过去拉起莫攸宁,替他拍去下襟沾上的草屑泥土。   两人稍退后半步把洞口让出来,莫攸宁低声唤道,“宣礼,可以出来了。”   “嗯。”宣礼应下,最后看了眼后方没有人发现他们,才朝围墙走去。   宣礼在围墙附近略微打量了番,伸长胳膊扒住厨房墙壁,借力从围墙上翻了出去。   目光一直盯着洞口等宣礼爬出来的莫攸宁听见响动,只看到宣礼从头顶右上处跃下稳稳站定。看他身姿矫捷,落地无声,莫攸宁觉得自己刚才更加难看了。   静双以前就知道宣礼身手好会些拳脚功夫,可看他从上面跳下来还是惊叹,“这墙有两米多,你练过轻功吗?”   “什么轻功啊,里面有墙,扶着就能上去,我练过爬树。”宣礼站稳身子,前后看看无人埋伏,招呼道,“趁着他们都还睡着,我们先离开这里。至于其他事情,可以再慢慢说。”   莫攸宁和静双应下,三人顺着面前的路直直往正北赶去。直到天亮逃开二十余里地,才敢找客栈投宿。   在客栈充分休息养足体力后,三个人聚在莫攸宁房内,开始合计日后何去何从。   身为在场最年长的,静双首先说,“依我看,浮城肯定是呆不得了。田府在浮城颇有势力,我们跑了他肯定会到处找。”   “对啊,而且我家或许给各大府宅都送了悬赏令,要真如此整个夏朝都没法呆了。”莫攸宁趴在桌上托腮想了想,猛得坐起来向宣礼提议道,“我们往东,去特族转转可好?”   “特族?”宣礼自幼打交道的都是夏朝人,初次听见还有个特族,很是稀奇。   “特族都是前朝余党,过去送死吗?”静双先否决了莫攸宁的提议,才给宣礼解释,“所谓特族,其实是前朝兵败后退到东特么那些人。夏朝至今建国十八年,特族人处心积虑谋反了十八年,至今还有四个城池在他们的占领中。希望等王爷继位,那些领土能够收回来。”   “败都败了,为何还要谋反?”宣礼只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,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输了还要睚眦必报的。   “他们想收复前朝河山,拥立自己的皇帝呗。”东特没办法去,莫攸宁只得别想个去处,“西祁跟夏朝常年战乱也不能去,我们到北塞可好?”   “北塞?”又是西又是东,宣礼从没去过,也没听人讲过。但是看莫攸宁高兴,想必是个好地方,“可以,那就去吧。”   “真的?我去买张地形图,明日我们就启程。”其实说起来莫攸宁也没去过几个临国,不过无妨,只要跟宣礼在一起到哪都是好的。   在场唯一知晓塞北地形的静双看莫攸宁欢喜雀跃,有些不解的嘟囔,“塞北都是沙子,有什么好的了。”不过王爷高兴,要去就去吧。   莫攸宁说到做到,第二天清晨就找到了张去塞北的地形图。因路途有些遥远,他找店家买了两匹马。在等给马儿装填草料的时候,他们三个人围在客栈大堂的桌子里仔细研究北塞地形图。   “你这张地图是哪里买的,怎么刚刚好是从客栈到塞北的路线?”地形图静双见过许多,可标明始末地点得还是头一次见到。   “在客栈门口,刚好有个老头摆摊,他卖给我的。”刚好省去到处找路的时间,莫攸宁非常满意,看着图上路线仔细研究。“可是,我怎么觉得方位有些奇怪啊?”   “是吗,哪里奇怪了?”听他这么说,宣礼也凑过来看了看。   “没什么,是我弄错了。”见宣礼凑过来,莫攸宁哪还有什么心思关心方位,反正是跟宣礼同去,到哪里都一样。   店小二过来告诉他们已经备好马,莫攸宁收好地形图走到客栈外,三个人对着两匹马愣住了。   “你们两个,都不会骑马?”唯一会骑马的莫攸宁望着两匹马犯了难,怎么看一匹马都没办法同时驼三个人把。   “我小时候又没有当朝将军教骑射,又是个姑娘家,骑什么马?”静双看着两匹马也很无奈,早知如此,他当初就偷偷跟着学了。   “寺里都是山路,马儿来回不方便。”宣礼看着他们为难,思索片刻接着说,“我下山后看到很多人骑马,可能会一点,我试试把。”   “嗯?”宣礼说完直接上了马,莫攸宁见状忙制止道,“你当心些,马儿很凶的,要是被摔……呃。”   在他说话的时候,宣礼已经驾马在客栈前绕了两圈,甚至不用鞭马儿都对他服服帖帖令行即止。   “这样,我们就可以赶路了吧。”稍微试了下觉得比想象中简单些,宣礼坐在马上问,“静双姐姐,你怎么办呢?”   “宣礼真有本事,我跟你一匹马。”几乎不用考虑,静双迅速做出了抉择,欢欢喜喜让宣礼扶上马。   “为什么选他?”眼看他们要走远,莫攸宁忙爬上另一匹马跟过来,有些难以置信的抱怨,“要比起起马,分明是我厉害吧?”   “公子,马儿很凶的,我怕被摔了。”静双稳稳坐在宣礼马上,笑着看向被他们甩了有段距离的莫攸宁,“你别跟丢了,快追上来啊。”   “你…宣礼你等等我啊!”本来是绝好的可以在宣礼面前树立形象的机会,怎么就这么突然没了?!莫攸宁扬鞭策马紧追宣礼,往南狂奔而去。   等等,往南? 第12章 第十二章 开解   三月过半,春意愈发浓郁。莫攸宁本就是出来游玩的,遇到好天气再加上沿途山清水秀,本应该欢欢喜喜。可他在路上屡次向宣礼献殷勤,都被他有意无意避开,久而久之,就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了。   他仔细反省自己,从过完生辰开始对宣礼从来都是开开心心客客气气,怎么就讨了他的嫌呢?难道宣礼只是嘴上原谅自己,其实暗自还在怪罪?   “宣礼,看前面快到须苏了。”静双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他们俩之间的僵持,途中该欣赏风景该吃喝玩乐一点都不含糊。“听说须苏的风景很好,好似仙境,我们在这里休息两天吧?”   “好啊,我也想去看看。”先前宣礼去过的所有地方,统共就在浮城境内。浮城除了有座山上修了青禅寺,余下地方全是市集店铺。此番宣礼跟他们赶往塞北,才知道原来大好河山还有许多奇观异景,值得他身临其中仔细参悟。   “喂,你为什么不问问我?”紧随其后的莫攸宁听完他们自顾自下的决定,顿时抗议。怎么说他都是静双的主子,她怎么都不来请示了?   “真麻烦,公子要去须苏吗?”碍于他到底是王爷,静双转过来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迅速问了遍。而后也没等他回答直接转过身去。   她现在可是完全摸清楚了王爷的软肋,只要宣礼应允,莫攸宁能不答应?   “好啊,那就去吧!”得到满足的莫攸宁愉快的同意了这个提议。  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,宣礼骑着马露出些许笑意。他现在越来越习惯静双和莫攸宁拌嘴,觉得这对主仆相处的到愈发像姐弟了。若何时他也能跟莫攸宁拌嘴吵架,应该是怎样的情景?   及至须苏城,这个当真无愧仙境美称,青山碧水蓝天白云。进须苏后见时辰还早,三个找客栈安置好马匹,就又出来观赏城中景象。   姑苏有个诉情湖天下闻名,据闻此湖水极为清澈路过来客都能从湖水中看到影子,长年累月映下千千万万世间男女身影,渐渐有些人前来湖前询问姻缘,企图能从湖中窥到命定人的倩影。   湖中有个亭子,平日里总有人三三两两坐在亭中闲话风流。今天赶巧。他们去的时候亭子里空无一人,仿佛就是给他们准备的。   沿木桥走到亭中,莫攸宁原本想挨着宣礼坐下,才刚走到他旁边宣礼就起身走到亭子对面。饶是莫攸宁连日来死皮赖脸,见此也无法厚颜无耻再跟过去。   被生平第一次想讨好的人如是对待,小王爷忍了忍还是生起了闷气。他索性也不坐,就立在那里直直望着对面的宣礼。   本来靠在栏杆旁喂鱼的静双觉察到二人间不寻常的沉默,索性把手中饲料全扔到池子里擦擦手朝莫攸宁走去打趣道,“眼睛瞪那么大,吓唬谁啊。”   莫攸宁眼睛生来就好看,双眸满含星辰。现在这个死死盯着宣礼眼尾有些泛红,真看得人于心不忍。   没等到他回击,静双猜到莫攸宁大概是忍到极限了,总算肯稍微顾虑他的情绪。就算是他自作自受,这么多天的惩罚大概也够了。而且这两位要总是闹腾,似乎也不是个事。   “我说你们两个,是准备闹着别扭要塞北吗?”静双拉着莫攸宁到宣礼身边坐下,在宣礼准备起身前眼疾手快把他按回去,“宣礼你别躲了,到底在想什么有何事为难大大方方说出来,我今天给你评评理。”   “我没有什么为难,两位途中待我甚好。”这是实话,宣礼对他们的确心存感激。   “我不是让你夸我们,而是问你心里有什么别扭。”到底宣礼年纪也不大,就算生性稳重淡泊,该有的情绪还是能看出来。静双不聋不瞎,怎么能发现不到他多日来的躲躲藏藏,“都快半个月了,你再继续晾着王爷,该怎么一起赶路?今天就把该说的说清楚说明白了,你要么痛痛快快原谅他,要么感觉把话说绝了别给他留念想,怎样?”   “什么话,什么念想?”宣礼当然知道不该这么不上不下吊着莫攸宁,可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想法。自打知道莫攸宁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,他每每看到那人都会出于本能的回避闪躲。但躲开后却又隐约想要跟他靠近些。周而复始,宣礼自己也糊里糊涂。   “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,我对你存的那些念想。”被他日复一日晾着,莫攸宁性子都快被磨出来了。左右他舍不得跟宣礼发脾气,冷战下去自己又难受,干脆先服软,“先前我已经把话说的明白,我想跟你亲近。你说好了要原谅我,后来又整日不肯搭理我,难道是嫌我赔罪不够?”   “要是这样,让他再赔罪一次就是。”虽然觉得好像这个不是主要原因,但既然莫攸宁这么说了静双就顺着说下去道,“就用你们先前定的规矩,掰手腕怎么样?”   “啊?我…”宣礼并没有要莫攸宁赔罪的意思,正准备解释莫攸宁已经把手伸过来。   还没等宣礼犹豫好要不要伸手,莫攸宁已经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上握住,干脆利落的得出结论,“是你赢了,我跟你道歉,赔罪,怎么着都好,可以吗?”   “我早都原谅你了,又道什么歉?”宣礼暗自嘀咕两句,又想了想。似乎近些日子不理他是有些为难了,怎么应该给个解释,“我知道你对我有意,但我自幼出家世间情情爱爱一概不懂,对你存了什么心思,我自己也说不上来。”   “就是说,你有可能对我也存了心思?”至少没有被一竿子打死,莫攸宁已经倍感欣喜了。起码,宣礼没有嫌恶他。   “既然你不懂自己存了什么心思,那我问你。”静双站在他们中间,认真的看着宣礼问,“如果在田府,公子真的被抓回去,从此你们再无相见的机会,你会不会惦念他?”   “我,我不知道。”宣礼垂下视线避开静双的目光,犹豫的给出回答。莫攸宁又没真的被抓走,怎么会知道是否惦念。   “不,你知道。”静双俯下身,强迫宣礼跟自己对视,“否则按照你的个性,早就阻止我们用阴谋诡计,还打伤那个家丁。你不想跟公子分开,定是对他有意。”   “真的?”听她这么说,莫攸宁才记起终日慈悲为怀的宣礼,确实没有阻止他们伤人。若他对自己真有那么些心意……   “那是他把你们关进去再先…”   “可是他不会伤我们,你肯定清楚。”静双难得真的聪明一回,迅速反击道,直逼得宣礼哑口无言才接着道,“既然你们彼此有意,何必非要闹别扭。难道因为出家信佛,都不能有世间情爱了?若是佛祖不容世间情情爱爱,他妄为佛祖。”   “佛祖哪有不容,你别乱说。”宣礼闻言一惊,连忙阻止道,“佛祖慈爱,世间有情人皆受恩沐。哪有不容的道理?”   “那就是了,你还怕什么?无非是动了情念罢了,还俗还能继续供养信奉,修得佛身。”看宣礼表情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,静双直起身轻拍他们肩膀示意两人看向湖面,“你们应该知道,此情叫诉情湖。传闻诚心问情湖面上就能显示出此生相守之人的面容,你们试试?”   明知诉情湖只是传言,做不得真,莫攸宁和宣礼却还是信了诚心朝湖中祈愿发问。   问罢,湖面上静静映着两个少年的面容身影,甚是般配。   静双挪开手,笑着退后些望着他们说,“看到没有,这就是天意。”   宣礼和莫攸宁对视间,恍惚天光隽永。 第13章 第十三章 蜀南   “就觉得哪里奇怪,往南怎么可能到塞北。”望着眼前春和日丽热闹繁华的景象,静□□快的得出结论,“这里,应该是蜀南。”   其实途中就觉得有些奇怪,塞北漫天黄沙应该越走越冷静,他们一路走来可是遇到了越来越多的过客赶路,甚至其中很多让莫攸宁钦慕的侠客。   “奇怪,我明明买的是塞北的地形图啊?”起初他还以为这是应了南辕北辙之理,谁知道还真是彻彻底底给错了,“算了,管它蜀南塞北,反正我们只是过来玩的。”   “既来之则安之,而且我看此处人来人往,更容易让我弘扬佛法。”   “也是,而且蜀南热闹,看着比黄沙好玩多了。”静双也只是出于先前莫攸宁要说去塞北才提了几句,要真是选起来,她也更愿意在蜀南玩。   否则早在出发时,就跟莫攸宁明说了。   “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,我们找个人多的地方安顿好,方便宣礼传佛吧!”莫攸宁欢欢喜喜做了决定,策马扬鞭往蜀南境内赶去。   从在诉情湖跟宣礼敞开谈明白后,他就日日喜笑颜开好像有说不完的乐事。宣礼也大概是渐渐想明白了,平日说话做事也不避开莫攸宁,甚至还会主动借他话说。   虽然知道要让宣礼真正开窍可能还要些时日,但眼下莫攸宁已然足够。   “我看前边的客栈人多,我们就住那里吧。”到蜀南境内,莫攸宁打眼就看到个生意兴隆的客栈,跃马而下径自向前走去。   “人多是多,怎么看着都像是武林人士啊?”静双见赶去投诉的旅客个个挎刀佩剑,身形魁梧壮士,怎么看都像是真的身怀绝世武功的英雄侠客。   “兴许是召开武林大会,竞选武林盟主吧?”宣礼先前听人说过,江湖中经常会聚集各门各派,比武推选盟主,大概就是这么个景象。   可惜他们俩都不懂江湖规矩,讨论半天也得不出结果,只好决定到客栈跟旁人打听打听。   “武林大会一直在夏朝境内,怎么可能来蜀南?”江湖上侠客多是痛快人,见他们问话,立刻就有个汉子笑着答,“不过等从蜀南回去,大概确实要选武林盟主了。”   “敝寺方丈三年前才参加过武林大会,何以短短数年又要重选?”宣礼记得当时听方丈提起过,新任武林盟主青年才俊,号令江湖数十年应该不是问题。   闻言,旁边有个男子冷哼一声,“你们还真是孤陋寡闻,武林盟主早在上个月就被杀了。”   上个月?应该是刚下山的时候,难怪没听师父他们提过此事。   “可是,武林盟主功夫应该很厉害,他怎么会被杀呢?”在莫攸宁的概念里,武林盟主应该天下无敌才对。他还想着见到武林盟主,跟他学个一招半式呢。   “诸位有所不知,盟主是被移古派大魔头玄司空杀死的。听说玄司空也受了伤,目前身体虚弱。这也就天下英雄豪杰聚集在此的目的,讨伐移古派,把什么妻妾孩子丫鬟婢女通通杀光,一个不留!”说话的人握住佩剑,望着更南的方向,目光坚定。   他们说的清楚明白,宣礼却听糊涂了,“既然是玄司空一人所为,为何要讨伐他们门派呢?”   “想必,小和尚是没听过移古派吧?”最开始说话的汉子闻言,敛起笑意给宣礼说道,“那个门派原来叫残花教,数百年来为祸武林作恶多端。原本七年前我们就准备铲除它,谁知那时候来了个人把我们江湖正派人士全部击退。后来他又自己杀了残花教主,还给门派改了个大逆不道的名字,移古。”   “这个人,难道就是玄司空?”听到这里,静双基本已经猜到了结果。可那个人为何杀了江湖人士不够,还非要杀了教主呢?   “不错,”又有个人答完,接着道,“玄司空功夫邪门,七年来我们多次跟他交手都没能杀了他。甚至上个月,他还用阴险手段杀了我们盟主。”   “所以你们才到蜀南来,打算把移古派一网打尽啊?”若真是如此,倒也能理解。莫攸宁略紧眉头想着,那个教主的名字,怎么总觉得有些熟悉。   “可既然是你们多次跟他动手再先,教主还手也没什么道理。”反正从他们的描述中,宣礼倒没明白玄司空为何就十恶不赦了,“况且他们门派也没有跟你们动手,何必要赶尽杀绝呢?”   “这小和尚年纪轻轻满口歪理,枉为出家人。”先前冷哼的男子听宣礼这般说,顿时来了气指责道,“玄司空七年前杀尽我们江湖追讨人士,又成了魔教教主,怎么不至于赶尽杀绝了?”   “就是,碎尸万段都算便宜他了!”   “是啊,讨伐大魔头玄司空,杀尽移古派!”   “讨伐大魔头玄司空,杀尽移古派!”   “讨伐大魔头玄司空,杀尽移古派!”   冤冤相报何时了,宣礼到底不愿意看到他们这么多高手去欺负人家一个小门派,正准备再劝两句。静双像是提前猜到了他的想法,拽着宣礼的衣角摇摇头。   他们只是游玩途中走错路到了蜀南,绝非刻意要淌这趟浑水。而且那些武林正派人多势众,若是招惹了杀身之祸可就糟了。   宣礼自然明白这个理,况且他单听叙述也分不清其中是非曲直。侧过头看了看莫攸宁,只见他目光望着面前桌子若有所思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   那边江湖各位正派士气越来越高涨,仿佛能瞬间把大魔头玄司空挫骨扬灰。见此为首有个白发须眉的长者示意大家安静,“诸位,是否都对那玄司空恨之入骨?”   此言一出,在场侠客瞬间炸了,你一句我一句诉说起对玄司空的恨意来。   “他杀了盟主,我要让他血债血偿!”   “杀我师傅,我恨不得让他死一万次!”   “玄司空那个大魔头杀我父亲,杀父之仇不共戴天!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诸位,静一静。”见场面濒临失控,长者连摊开双手在身侧往下压着示意,侯众人!情绪平稳才继续说,“既然如此,我们为何还要等后天行动呢?”   “对啊”闻言在场侠客迅速反应过来,附和道,“我们人已经到期了,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上封山,取玄司空性命呢?”   “杀上封山!”   “杀上封山!”   “他们……”宣礼见他们嚷着现在就要动身,去做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,实在有些不忍。   “别去。”静双知道他想阻止,忙拉住宣礼说,“你要知道,魔教在他们眼里是恶,你阻止他们讨伐魔教,你也就成了恶。”   原来世间善恶是非竟是如此,宣礼看着那些准备去屠杀别人满门的所谓‘正派’,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分辨。   眼看着各路英雄豪杰已经收拾妥当,整装待发前往封山。才要踏出门,忽然一阵怪风刮进来。  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二楼围栏上,坐着个青衣男子。   凤眼斜睨,薄唇轻启——   “你们,说要讨伐我?” 第14章 第十四章 魔教   眼看着各路英雄豪杰已经收拾妥当,整装待发前往封山。才要踏出门,忽然一阵怪风刮进来。  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二楼围栏上,坐着个青衣男子。   凤眼斜睨,薄唇轻启——   “你们,要去讨伐我?   只消一句,分明昭视了这个男子的身份——   玄司空。   那男子打扮相貌比在场许多人都要出众,周身还散发出逼人气场。宣礼觉得奇怪,他到底是何时来的,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在客栈内?   可是他如果在客栈内,又怎么做到不被人发现呢?   “玄…玄司空!”刚才还士气高涨口口声声讨伐玄司空的几个人瞬间没了气势,步步后退都拥在门口。   适才带头要讨伐的长者没料到他们胆怯至此,顿时没了方寸。  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,过了半晌才有个明显带着颤栗的声音说,“别怕,玄司空已经被盟主打伤了,我们一起上肯定能对付他!”   想到对手孤身一人有身负重伤,众人又似乎来了信心,却是谁都不敢迈出第一步。   “哦?凭你们?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玄司空冷冷一笑。   而后他在众人眼前从二楼跃下,落地时足尖轻点,悄无声息。相比起来,宣礼前些日子跳墙那个动静简直像地动山摇。   众人吓得又往后退了些,几个被堵在里面的人纷纷伸手去推客栈的木门。奈何无论他们怎么用力,木门都纹丝不动。   “你们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找他报仇,现在怎么能当缩头乌龟!”长者见状自知已无退路,强装出气势号召道聚集到此的各路群雄,“他不请自来,我们应该高兴才是。”   “对,跟他拼了!”   “跟他拼了!”   “那个人功夫一定很高,客栈里这么多人都怕他。”莫攸宁始终没想起来到底在何处听过玄司空名字,被眼前形势吸引索性懒怠多想,低声给旁边宣礼说着悄悄话,“要是他们教我功夫,那就好了。”   “听说他杀过很多人,你怎么想跟他学功夫?”说话间宣礼打量玄司空,只觉得这人剑眉凤眸气度非凡,“我看他生得好看,怎么会是罪恶多端的人?”   “你现在倒学会以貌取人了,难道面貌粗鄙就会杀人放火?”莫攸宁对他说法完全呲之以鼻,道,“当朝国师生得比他更好看,可到底算不得是个善人。”   ……等等,国师?   “什么时候你们还有功夫在意他容貌,都不怕他高兴把我们全杀了。”面对杀人无数的大魔头,这两个人居然还能谈论不相干的,静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“公子你还想跟他学功夫,我看他教宣礼也不肯教你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嘘…你声音太大,别让他注意到了。”静双留意着玄司空那边动静,确定他并没有关注这边才压低声音提醒。   玄司空被他们围着左一句右一句,自然听没听到他们议论。   众多武林正派看他不说话,以为是自己这边气势把他震慑住了。玄司空只是定定站在当中,姿态悠然仿佛感受不到周围的危机。   “我们杀……我……”   适才还跟宣礼他们搭话的汉子拿着砍刀向玄司空冲去,才走了一步话也没说完整,就突然惊恐的望着玄司空,毫无征兆的倒下发出沉重的闷响。   双目瞪圆,真正的死不瞑目。   四下无声。   再无人敢往前半步。   “刚才你们说,要杀上封山,把移古派妇女幼童全部杀光,是有这么个事情吧?”玄司空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状似不经然般往前走了两步,吓得众人连连后退。他又接着说,“还说要把我碎尸万段,挫骨扬灰,没错吧?”   玄司空面上一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,吃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气。   半个时辰前,他们还能满怀信心说聚集起来讨伐魔教,可现在看到了玄司空出手事儿都不敢再轻举妄动。   可能,他没还没来得及看到玄司空出手。   “那为了让移古派老幼妇孺保全性命,我把你们全杀了,应该也没有问题吧?”说完,玄司空也不指望他们回答。   或者说,他们也没机会回答。   几乎只是瞬间的事,有的人还忙着哀嚎逃跑,玄司空已经从袖中弹出几十根银针,分毫不差的刺入他们头上的穴道内。   看上去只耳边有个小红点,甚至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可但凡被刺中的人,都是一击毙命瞬间到底。   此时宣礼终于明白,这人果然像是传闻中那样,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。   瞬间聚集到此的江湖侠客已经折损过半,连普通的食客也躲的躲藏的藏,客栈的店小二避无可避,只能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。   号召各路侠客来此的长者见状,难以置信的问道,“为什么会这样,你明明应该受伤了?”   “受伤?”玄司空嗤笑一声,怜悯的望向他反问,“你真以为就凭你们盟主那点功夫,能伤到我?就算他从暗处偷袭,还不是被我杀了。”   “盟主他光明磊落,怎么会做这种事!都是……”长者还打算继续斥责他,见玄司空走向自己高高举起手,顿时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陷入恐惧之中——   “这位施主,请住手。”眼看玄司空又要动手,宣礼终于挣脱静双站出来劝阻道,“他们已经伤亡惨重,你又何必赶尽杀绝呢?”   “哦?又是你?”玄司空饶有兴趣打量宣礼一眼,说道,“适才你劝他们不要赶尽杀绝,现在又劝我不要赶尽杀绝,你到底站在哪一边?”   “他哪边都不站,我们只是路过此处罢了。”见识过玄司空功夫怕宣礼被他加害,莫攸宁赶忙跳出来解释。   淡淡扫了莫攸宁一眼,玄司空又继续看向宣礼接着问,“看你打扮,应该是个和尚。难道天下和尚都像你这般,不问是非,糊涂处世?”   “小僧并不糊涂,适才看他们以众欺寡出言相劝,现在见你恃强凌弱自然也要出言相劝。”宣礼知道他武功高强,却并不怕他。他仍是觉得看面相,这不该是个大恶之人。   “不管始末,只拉偏架,还说不糊涂。”说着玄司空到真的手了手,转向宣礼说,“要是我一时兴起,把你也杀了,你又怎么说?”   “你要做什么?”闻言,莫攸宁顿时警觉起来。   倒是宣礼依旧镇定,“我跟施主往日无怨近日无仇,你为何杀我?”   “我可是大魔头,杀你居然还要理由?”玄司空大概是初次听到这般言论,哑然失笑道,“你刚也听到,我八年前杀那些江湖中人和残花教主的时候,也跟他们无冤无仇。”   “善哉,施主适才还怪我不管始末,现在也开始断言一面之词了。”宣礼双手合十,朝玄司空行个礼继续说道,“施主有冤有仇,还是有其他理由,只有你自己知道。”   “你倒是明事理了,那好,我可以放过他。”说话间玄司空轻挥衣袖,客栈门霎时洞开,剩下几个人慌忙逃窜。   玄司空既然说了放人,就没打算追过去,而是扣住宣礼的肩膀说,“作为交换,你要跟我回去。”   “不行,他不会跟你走!”天知道他会对宣礼怎么样,莫攸宁自然不能让他跟玄司空回去。   “哦?凭你?”玄司空轻笑,满是轻蔑。   “那……”莫攸宁罔顾静双拼命阻拦,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,“我跟你一起走!” 第15章 第十五章 软禁   蜀南,封山之脊。   “封山就算景色再好,日日看总有厌烦的时候。”莫攸宁有些焦躁的关上窗,走过来挨着宣礼坐下问,“你说他把我们抓过来,每天关在屋里,要做什么?”   “不是我们,是我。”宣礼给他递上一杯茶水,提醒道,“他原本怪我阻挠他杀人,只想抓我一个。是你非要跟过来,才被一起抓上山的。”   当日,客栈。   莫攸宁说完‘要跟你一起走’后,局面出现了短暂的沉寂。   片刻后,玄司空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轻笑出声问道,“跟我一起走,难道你不怕我?”   “怕啊,当日怕!”适才看过他杀人的场景,哪怕是正直壮年的侠客豪杰都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,更何况莫攸宁还是少年?“但就算这样,我也想跟他走。”   “你倒是有点意思,可我凭什么带你走?”玄司空上上下下打量着莫攸宁,颇为嫌弃,“看你像是个富家少年,肩不能抗手不能提,连伺候人的本事都没有,我带你回去倒是多个累赘。”   “所以,你不打算带我走?”莫攸宁攥紧自己的衣角,生平初次痛恨自己的无力,“如果我说,我以前听过你,你能不能带我走?”   “公子!”静双从没见过他这么不要命的时候,急的差点都要哭出来。要是能早些知道会遇到这种大魔头,当初说什么都不会让莫攸宁出宫。   “哦?凭这个?”玄司空三两步走到莫攸宁跟前,稍微歪过头戏谑的看着少年分明害怕却强装坚定的表情,“江湖上听过我人多了,难道我要一一带回去?你若是真想跟那小和尚一起送命,不如自行了断来得快些。”   “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在其他地方见到过你名字——”说话间,莫攸宁从腰间抽出折扇展开,“就是这里!”   扇面上是念思卿的字画,寥寥几笔勾勒出苍山落日,草木葱郁,正该是春末时的景象。旁边还有行小字题着:玄司空。   先前莫攸宁总觉得这字是配山水成文,大概是出自什么乱七八糟的诗篇,故而从未在意。直到刚才听到玄司空名字觉得耳熟,才记起扇面题字。   见到扇子,玄司空稍稍眯起眼,一抬手折扇就落到他手中。   折扇背面题着两句诗:封山久空侯,春竭当迎客。   莫攸宁看他打量许久未言,也不知道国师给的扇子到底有没有用处,暗自忐忑起来。   也不知道念思卿是怎么会写上这教主的名字,可能是料到他们会有此劫难,所以特地给他个保命信物?   “好吧,我同意你跟我走。”玄司空合起折扇在指尖转了两圈收回袖中,总算是肯答应莫攸宁,“不过,到了封山,你必须事事听我的。”   “好。”事已至此,连性命都危在旦夕,莫攸宁也没什么不好答应的。见玄司空已经带着宣礼跨出去,他也抬脚准备跟上。   “公子!”转眼两个人都要被抓走,这都造了什么孽。静双实在不想跟魔教教主有什么牵扯,可这种时候她也无力回天,“我跟你一起走。”   “不行!”知道此去凶险,莫攸宁实在不想拖累一个,“你回去京城,给我兄长说…说我要在外留些时日,让他们不必担心。”   “公子,我……”静双还想跟上去,却被莫攸宁直接推开。   “你不答应,我现在就自行了断。”   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   “也不知道静双明白我的意思没有,万一他真的原话说了怎么办?”想到这个可能性,莫攸宁突然后悔当时没把话说明白。   “静双姐姐冰雪聪明,肯定能明白你的意思。只是……”宣礼犹豫片刻,才接着说道,“玄施主武功厉害,你们王府的人能赢他吗?”   “怕是……不能。看他的功夫,或许让几个大将军来都难赢。”想到这个事,莫攸宁总算发现他就算让静双去搬救兵,应该用处也不大,“凭借一己之力击退数十英雄,他倒真是厉害。你说我拜他为师,他会不会教我两招?”   “不好说,反正他的功夫就算教了,我也不想学。”想到玄司空杀人于无形的本事,宣礼顿时打了个寒颤,“你要学武功,应该有很多人可以教你吧?”   “是啊,可是我懒得学拳脚功夫,所以一直不成器。”想到沿途上屡次遭遇,莫攸宁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功夫,“要是能出去,我肯定踏踏实实练武。”   宣礼看着他,自认识来莫攸宁倒是成长许多,性子也磨得平和起来,完全不像最开始堵在青楼外喊他淫僧的少年。   正准备再聊些什么,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,紧接着有个今日来一直负责给他们送水米食物的姑娘进来说道,“两位,我们主人有请。”   除开被抓上山的那天,宣礼和莫攸宁还是第一次踏出房门。先前只能从窗内欣赏的封山景象近看更是瑰丽,倒是跟念思卿给的扇子极其相像。   未及细想,他们已经跟着姑娘走到个石洞前停住。姑娘微微欠身,做出个请的姿势,“教主已经在洞内等二位了,你们进去直走就是。”   “他们教主,住在石洞里啊?”莫攸宁打量了眼这个山腰处毫不起眼的石洞,嘀咕着往里面走去。“难怪我听客栈里那些人说找不到教主住处,谁能想到他藏在这里。”   “兴许,这只是他练功的地方呢?”宣礼走在莫攸宁身后,四处打量着洞内。在石壁上发现许多武功招式和内功秘籍,“这地方刻了各个门派的武功招式,难怪玄施主神功盖世。”   “那些武功,我都没有学。”   “啊?”两人一愣,这才发现玄司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。   “墙上刻着的武功,都是以前教主抓各大派掌门,囚禁在此逼他们写的。”玄司空凤眸微瞥看了眼石壁,兴趣缺缺,“都是些不入眼的招数,我才懒得学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难怪他们说你们是魔教。”先前还好奇他们不杀人放火强抢民女,怎么就为祸武林了,听到这个解释莫攸宁顿悟。“既然你没有学这些功夫,怎么会如此厉害?”   “难道天下厉害之人,就必须学那些功夫了?”闻言,玄司空甚是不屑,“我师门的武功,比那些要厉害的多。”   “玄施主如此厉害,为何当初要做魔教的教主呢?”按照他的本事,要行侠仗义或是报效朝廷,应该都大有作为。而且宣礼始终不信,玄司空会是大恶之人。   “当面说我是魔教,你倒是胆大。”玄司空抬手扣上宣礼的咽喉处,压低声威胁道,“信不信我杀了你?”   “喂,你怎么动不动就杀人?”见此,莫攸宁忙过去试图掰开玄司空的手,奈何拼尽全力也纹丝未动。   即使性命落在他手上,宣礼却丝毫没畏惧,“你要杀我,定然不会事先知会与我。”   “确实,”见他是真的不怕,玄司空感觉无趣收回手道,“我要杀的人那么多,要是全都事先通知多麻烦。”   看他放开宣礼,莫攸宁总算松了一口气,以防万一还是拉着宣礼避开些才问,“那,你今天抓我们过来,所为何事?”   “哦?终于想起来问了。”玄司空略微弹指,霎时石洞中灯火通明,映出前方大片空地和周围放置的各种用途不明的奇怪物件——   “我让你们来,看我练功。” 第16章 第十六章 逼迫   “我让你们来,看我练功。”   “什么?”莫攸宁愣愣反问道,难以接受玄司空如此不合常理。   身为魔教教主,武林高手,练功应该的都在极隐秘的地方进行才对。而且像这种刻满武功秘籍的地方,在寻常门派都应该是禁地才对,他居然让两个外人随意进出?   “可是玄施主,你要练什么功夫?”宣礼想了想以前同门高僧练功的模样,试探着问道,“打坐吗?”   “呵,要是打坐我让你们来看什么?”玄司空冷笑一声,足尖轻点跃至空地当中。   原本空荡荡的石洞内忽然冒出来个铁笼子,笼中赫然关着只凶神恶煞的野老虎。老虎大概是在笼子里饿了几日,白涔涔的牙呲着朝玄司空低吼,压抑在喉中的咆哮回荡在山洞里。   “你们最好退后些,我要放它出来了。”说着只见玄司空伸手轻轻扣住笼子上粗壮的铁柱,定气凝神,硬是用内力震碎了整个铁笼子。   再看他平静的摊开手掌,先前让他窝在手中的那段铁柱已经碎成了沫。莫攸宁忙拉着宣退后五六米,躲开被震到空中的笼子碎屑。   甚至就连那个呲牙咧嘴的老虎被他这么一震,也蔫了下来。即使笼子碎了,还定定站在原处不敢动弹。   “野兽愚钝,本来找些许个练过武功的男人来合适。”玄司空状似不经意的说道,余光看见莫攸宁把宣礼护的更紧,明显瑟缩了下,“可惜那天出手太重,他们都死透了。”   “玄施主,你非要用活物来练功吗?”宣礼蹙眉望着野老虎,觉得它看上去也是可怜,“众生皆平等,你为何要对个老虎痛下杀手。”   “我杀人你要管,杀老虎你也要管。”玄司空看向宣礼,言语里尽是讽刺,“你这和尚,是不是看到杀鸡杀鸭都要去劝劝?”   “不会,他们杀生是为果腹。”宣礼似乎被问倒了,想了一会才接著说,“你无端杀个老虎,是为了什么?”   “为了果腹难道就不是杀生了,你果然是个糊涂和尚。”在他们谈话间,老虎似乎是来了精神,在地上磨磨爪子飞扑向玄司空。玄司空怎么被他制住,稍动步子就避开老虎攻击道,“若是如此,我也可以杀了它果腹。”   “你要吃了它?”莫攸宁自幼吃遍山珍海味,却没尝过老虎是什么味道。听他这么说再看向老虎,竟有些垂涎起来。   都怪数日来都跟宣礼吃斋,都快忘了荤腥是什么味道。   “怎么会,肯定不是我吃,当然也不是你吃。”玄司空又躲过老虎一记猛扑,抬起手肘狠狠击中野虎腹部,目光饶有兴致的望着宣礼说,“是他吃。”   “罪过!”宣礼看他杀虎已经是于心不忍,又听说要把虎给自己吃,连连拒绝道,“小僧是出家人,怎么能吃呢?”   “哦?”大概是腻了,玄司空翻过身以膝盖压住老虎前腿,以掌为刀在虎背上砍了一下。当即老虎身体像是被折断般,从虎口吐出血来,当即瘫倒在地爬不起来。   玄司空整整衣衫,拂去沾灰道,“在这里,没有人敢违抗我。你愿意吃最好,不愿意我也自然会想出法子。”   说罢,没给宣礼多做抗议的时间,径自出了石洞。   “他…”不知道玄司空到底有什么法子,宣礼觉得有些不安。事到如今,他还是不清楚玄司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。   若是他愿意,大可以杀他们二人千次万次,为何非要做如此行径呢?   当晚,送到他们二人房内的食物果然都是些荤菜,甚至还没有白饭。几道菜看不出来是不是用老虎肉做的,看花样清蒸红烧油煎倒是齐全,问着味道都能激起食欲。   莫攸宁看着眼馋,再看宣礼不为所动分明不打算动筷子,于是再怎么馋也强忍了下来。   “你吃吧,不用管我。”宣礼知道他的意思,叹着气劝到,“你又不是出家人,没有戒律约束,为什么要陪我挨饿呢?”   “我陪你,少吃几顿也饿不死。”让宣礼忍饥挨饿自己在旁边大快朵颐,莫攸宁说什么都不肯,“你别管我,我喝些水就好。”   从茶壶里倒出来两杯水,莫攸宁端起茶杯递给宣礼,“现在倒是连茶都不给了,你喝点水吧。”   说话间莫攸宁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,顿时变了脸色,“额,这个…是酒。”   本来已经接过去的宣礼闻言,又把杯子递还给莫攸宁,自己盘腿而坐念起经文来。   “他还真是打算逼你破戒啊,因为你得罪他了吗?”算起来总共跟玄司空只见了两次,他们到底何等何能让他费心思报复。   宣礼自己都不明白,他望着满桌肉食叹息道,“大概,是他嫌我佛理不精吧。”   次日早午,玄司空又差人送来满桌肉食,宣礼依旧分毫未碰。到下午,昨天的姑娘又来请,说玄司空请他们过去。   到底人在屋檐下,两个人只能过去,又进去昨天的石洞。本以为玄司空又要杀个什么活物,可石洞内却摆了一个八足青铜鼎。   “昨天给你们看了我的功夫,今天让你们见识下我另一个本事。”玄司空坐在鼎上懒懒的俯视着他们,“你们那天也见过,他们被我银针刺中当场毙命。其实就算刺中死穴,到还能活半柱香的功夫。他们死的那么快,是因为我用了毒。”   听他这么说,莫攸宁仔细回想,顿时记起那天他还没出手就有个大汉倒地毙命。本以为是他出手太快,原来是用了毒,“这么说,昨天的饭菜……”   “别想太多,我对付你们还需要用毒?”铜鼎极大,玄司空扶铜鼎边沿站起来,继续道,“说到用毒,我多年钻研天下各种奇毒,能做到无色无味,杀人于无形,你们想试试吗?”   “施主用毒如此厉害,为何要告诉我们?”因为腹中饥饿,宣礼声音都有些虚弱,可姿态依旧从容,“我想你一定不想取我们性命,何以每天让我们看些恶毒的功夫?”   “你昨天怪我滥杀,今天又说我恶毒,是企图用这种法子让我放过你,还是当真想要寻死?”说话间,玄司空从鼎上跃下到宣礼身前,语气里暗藏着几分威胁,“你是觉得,我肯定不会杀你?”   “我不觉得,你杀人无数,肯定不差我这一个。”宣礼打从开始就不怕他,现在也依旧没有畏惧,“小僧只是不明白,你为何要让我看这些害人的把戏?”   “害人的把戏,你倒是敢说。”玄司空冷冷笑着,朝空地上挥了一掌,咬着牙说,“过不了多久,你肯定会求我教你这些害人的把戏。”   他挥过去的那掌显然用了内力,带起的掌风甚至把那个沉重的大鼎都震后些许。   发觉这个教主肯定是动了怒,莫攸宁连忙过来挡在宣礼身前问,“你想做什么?”   “不做什么,我只是想,收个徒弟。”说话间他看着宣礼的目光,不像是收徒,倒像是要血刃仇人。   “阿弥陀佛,小僧是出家人,不会拜旁人为师。”   “如果你喝了酒吃了肉沾了色,就会被逐出师门吧?”玄司空目光似乎意有所指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游走一圈,接着说,“然后你拜我为师,不是正好?”   “妄想!”莫攸宁对上他的目光,想起之前所作所为有些心虚,却还是嘴硬着说,“宣礼他没有吃那些东西,不算破戒,怎么会拜你为师。”   “我说过,他迟早会吃。”玄司空甚至笃定,气定神闲望着莫攸宁问,“倒是你,三番五次阻拦我,凭什么?”   “凭…凭…”莫攸宁想了半天,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干脆孤注一掷道,“凭我知道,你意欲行刺当朝国师!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 第17章 第十七章 师承魔教   “凭…凭…”莫攸宁孤注一掷,道,“凭我知道,你意欲行刺当朝国师!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玄司空眼神瞬间凌厉起来,看向莫攸宁的时候已然带了杀气。   “我…”看他反应这般明显,莫攸宁以为是自己猜对了,有大着胆子继续说,“如果你跟念思卿无冤无仇,他为何会在扇子上题你名字,你又为何要抢我扇子?”   而且当日在客栈时,莫攸宁分明注意到,玄司空看到扇子时表情明显有些许动容。   沉寂片刻,玄司空不怒反笑,转身往石洞里走去。   “仅凭这样,你就判定我们有仇?”玄司空在一处凸起的石洞前停住,随口说道,“难道我行刺他,还要找个信物?”   如此说来,确实于理不合。莫攸宁霎时被问住,低下头思索片刻才试探着询问道,“难道,你是贪图念思卿字画价值连城,所以才抢了去?”   “会吗?”玄司空还没回答,倒是宣礼先疑惑着问了出来。虽然他不知道念思卿题字的扇子到底价值几何,可堂堂教主为换银子抢东西,未免太牵强了吧?   “哈哈哈,真是好笑!”玄司空似乎是被取悦了,难得笑出声来,伸手转动石壁上某处凸起的机关,“我要他的字画,何时需要抢了?”   只听石洞里顿时回荡起重物挪动的声音,原先紧密合十的石壁慢慢开出个小门,露出里面摆满宣纸卷轴的柜子。   玄司空轻扬衣袖,柜中卷轴宣纸悉数被风吹起飘到半空中。莫攸宁凝睛细看,赫然是念思卿的字画,数量之众,甚至比他这七八年来见到的都多。   “怎么会有这么多?”世人皆说念思卿一字难求,即使莫攸宁贵为王爷要想得到念思卿的笔墨也要求上一求。   从地上捡起个卷轴摊开细细鉴赏,笔墨寥寥勾勒便出□□,题字清隽却不枯瘦,果然是念思卿的笔迹   可右下题字处,分明写着两个字:顾念。   “这字画不像是赝品啊,可顾念是谁啊?”莫攸宁嘀咕着又连续拿起两三个卷轴,依旧是念思卿的山水题字,可落款处均是:顾念。   宣礼也跟着捡起地上宣纸,细细看了几眼。他只见过念思卿题字的折扇,实在判断不出来纸上字迹是否出自他的手笔。单从书法看来,确实写的出色。   “将相折戟佑苍生,怎么只有一句?”世间诗文题字,要么八句要么四句,最不济起码也要写上两句,可这光秃秃的纸上只有半句诗,实在上宣礼困惑,“难道是作诗之人提不出下句,所以搁置了?”   “他怎么可能想不出下句,无非是不想写或写在别处罢了。”任满地字画随便扔着,玄司空好似也不觉得心疼,淡淡瞥了他们二人一眼,“至于落款,他本就姓顾,后来不知道为何改了名去当国师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姓念。”莫攸宁收起卷轴,到处看了看居然找不到个能安放的地方。   国师随便写几个字都价值连城,总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扔在地上吧?即使现在地上已经七七八八,扔了不少。   “藏了这么多国师书画,你应该是他旧识吧?难道……”莫攸宁似乎想起什么,抬起头看向玄司空问,“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?”   ‘砰——’   倏尔闷响过后,石洞内先前放着的,要三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围起来的八足青铜鼎硬生生从中裂开,鼎内赤红色的液体流出淌了满地。   “玄施主…”宣礼本想问鼎内液体是不是鲜血,可等他看到玄司空的眼神,却是第一次被的气势镇住了。   “哦?喜欢他?”玄司空凤眸眯起,慢慢都是杀气,勾起唇冷冷笑着,阴森森的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可怖。“喜欢如何,不喜欢又如何?”   “你、你过来做什么?”自知激怒了玄司空,看他一步一步慢慢朝着自己走过来,莫攸宁顿时胆怯起来,拉着宣礼想要往洞外跑。   可惜两个人久未进食,而且凭玄司空的轻功,怎么可能让他跑出去?他稍稍运功发力,石洞内各处散落的青铜碎片就从莫攸宁耳边划过去,堵住了石洞出口。   退无可退,莫攸宁纵使千万般不情愿,也只得硬着头皮面对玄司空,“稍微说几句就喜怒无常,你这魔头到底想做什么?”   “哦?现在到想起我是魔头了。”他走的慢,但石洞总共也就那么大点地方,几步就到了两人跟前,“依我看,你也喜欢这个小和尚吧?”   “……你要做什么?”听这话,莫攸宁彻彻底底怕了。   “莫施主,你冷静些。”宣礼手被莫攸宁紧紧攥住,握得生疼,知道他肯定是怕,在他耳边轻声安抚,“他不会做什么的,宽心。”   ……至少,应该不会对莫攸宁做什么。   所以宣礼才能如此镇定,缓缓握住莫攸宁拉着他的手,试图不让他抖得那般厉害。   “做什么啊,你说呢?”离他们还有半米左右的距离,玄司空站定好整以暇似乎望着他们,就像是看两个垂死挣扎的玩物,“如果这和尚死了,你再喜欢,又有何用?”   “不要,你别碰他!”宣礼的安抚毫无功效,昔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王爷如今尝到了恐惧的滋味,当真是身形具颤。   偏偏让他恐惧的那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,缓缓抬起手捻起块小石头,略一弹指——   堵在洞口的青铜碎片被少年飞出去的身体撞开,残砾从他眼前飞过去,空气里霎时弥漫起腥甜的味道。   他瞪大眼睛望着少年身体从自己旁边被打出去,拉紧的手被迫分开。身体落地的时候少年脸上还带着笑意,满含星辰的眸子凝望着自己,慢慢合实。   再无声息。   喉头哽咽,像是被什么东西把声音全部堵在里面。宣礼死死瞪着眼睛,盯住已经飞出四五米砸到石壁上又跌落在地瘫软着的身体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——   “莫攸宁!”   几乎是全力冲破喉中梗塞的嘶吼,宣礼从未想过自己能发出这种声音,险些都要把自己耳膜震痛了。   然而,还是未能唤醒莫攸宁。   “我叫莫…孟…田即!对,孟田即!”   “为什么不跟我走?你我已经相识,肯定是可以相处的。”   “这样吧,和好肯定有个人先服软。咱们掰手腕,谁输了就赔罪,如何?”   “我上跪天地,其次跪父兄,再跪了你,想来旁人成亲大抵该是如此,我此生算是周全了。”   回想着他之前所说的字字句句,自己竟然都记得真切。宣礼艰难的走到他身子旁边,身形摇晃膝盖一软跪了下去。   沿途跟他说笑胡闹,对他百般顺从讨好的人双眼紧闭,气息微弱,命悬一线。   “求你,”说出口的声音十分虚弱,却极为坚定,“救救他。”   “哦?你们佛门弟子应该无欲无求,你居然说这种话?”望着他们,玄司空依旧是不近人情毫无动容的模样,连声音都极为冷漠,“你拿什么求?”   “从今往后,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清楚地知道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,宣礼依旧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。   “什么都可以?”玄司空垂下视线,轻蔑的望着他,“就算我让你吃肉喝酒,杀人放火,拜我为师,还学些害人把戏?”   闻言,宣礼静了两秒。   直起身体,稍微用手撑了下直面向玄司空,重重磕了三个头,“师傅在上,受徒儿一拜。”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但为君故   “从今往后,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   “什么都可以?就算我让你吃肉喝酒,杀人放火,拜我为师,还学些害人把戏?”   宣礼面向玄司空,重重磕了三个头,“师傅在上,受徒儿一拜。”   “呕——”宣礼左手扶住墙,右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,险些要把胃酸都全部腾出来。   玄司空依旧每日三餐都派人送来酒菜,家禽野味鸡鸭鱼肉应有尽有,甚至还要再旁边看着宣礼进食。   宣礼别无选择,只能每天强塞下腹中。不知是因为吃惯斋菜受不了荤腥,还是出于潜意识里佛门清规作祟,他每次吃完东西都觉得难受,非要吐出来才行。   才两天的功夫,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。   清理干净秽物,又到房内换了身青衣。   玄司空是铁了心不让他做和尚,定不会再让他穿僧袍僧帽,当即放火把宣礼经卷衣物全给烧个干净,找人给他裁了几身平常衣裳。   收拾妥当,宣礼估摸着离练功还有些时候,顺道去了莫攸宁屋内。   莫攸宁躺在床榻上,已经睡了整整两日。   那天他求了玄司空,姑且让他答应救莫攸宁性命。他用毒功夫天下无敌,治病的本事竟也天下无双。   得他出手相救,莫攸宁自是性命无虞。只是身子骨弱,伤了内息,数日都清醒不过来。玄司空只答应救他性命,懒得再帮他多做调理,只是腾了个清净地让他休息。   进入屋内的时候,莫攸宁果然还没清醒。   宣礼走到榻前,定定凝视。大概是昏迷这两天日水米未进,莫攸宁唇色发白甚至有些干裂。即便在睡梦里,眉头也紧紧皱着,不知道是身上疼痛,还是看见了什么难受的事情。   他生来身份贵重,宣礼初见就知道这少爷没吃过什么苦。可打从跟自己同行之后,简直是麻烦不断,就连原本白净的脸色都晒黑许多。现在受伤失了血色,更显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。   “唉……”先前宣礼不懂,为何莫攸宁会对他这般执念。等亲眼见他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时,他又似乎明白了。   但为君故,生死与共。   但为君故,破戒还俗。   “你睡下去也好,免得看到我这副模样。”宣礼垂下视线,伸手拉了拉他露在被子外的手,在莫攸宁掌心轻轻捏了一下,又塞回被子里帮他掖紧被角,“你能平安,真好。”   “还以为你反悔,不想来了。”封山西阴处,玄司空显然等了有些时候,挑眉望着宣礼。   “我答应了你,肯定要来。”稍晃神就在莫攸宁那里呆久了些,等宣礼匆匆忙忙赶来显然是迟了。“今天有事耽搁,下次来早些。”   “就这么点时间,我肯定等得起,也不会跟你计较。”自然是知道他为什么耽搁,玄司空起身从容的沿着只容一人踮脚通过的山路走到宣礼面前,略微俯身盯住他的眼睛,“难道我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徒弟,肯定是要慢慢教的。”   相处久了些,宣礼已经能稍微琢磨出来他的脾气。听到这种话,知道玄司空肯定是生气了,想必今天的教授的内容,肯定比前两天要难些。   当真如他料想,玄司空指着自己适才过来的那条狭窄又崎岖的山路道,“先前看你有些轻功底子,等下就沿着这条路跑东阳处的山林里。给你半个时辰,足够了吧?”   “半个时辰?”宣礼抬眼打量面前的山路,适才虽然玄司空走得从容,但仔细看有些地方根本只有几块凸起的石头连起来,甚至不能称之为路。   而且他们所在是位置比移古派最高的阁楼还要高几分,稍不谨慎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。再说西阴面到东阳面,就算在平地上走,也要耗上个把时辰,现在玄司空提出的要求,分明是故意刁难。   “有意见?”从表情上就知道宣礼大概在想什么,这个要求他先前对很多想跟他学武的人提过,他们都有跟宣礼同样的顾虑,都退缩了。   但是玄司空肯定,如果是宣礼肯定会走下去。   果然,宣礼咬咬牙朝着山路踏出第一步。   他在青禅寺数年,平常寺里都走山路来回,论过山路他应该比常人更加得心应手。只是这条路比看上去还要难,只能贴着墙壁往前挪动,稍有不慎就会踩空坠入山下,真是举步维艰。   按照这速度,半个时辰怎么可能到山的阳面?   看着宣礼缓慢挪动背影,玄司空打了个哈欠,索性找块石头坐下朝他喊话,“你这么慢,等天黑也到不了吧?”   “是,可能等明天都到不了。”宣礼有气无力的答了句,甚至都懒得看他,视线专注盯着眼前的石壁,“你既然知道,还要提这种要求,难道不是为了存心刁难?”   “我发现你倒是越来越敢说了,我刁难你有什么好处?”已经被他怼习惯了,玄司空也不生气,甚至还替自己辩解说,“若是走快些,半个时辰绰绰有余。”   “对你而言,可能确实如此。”说话同时,宣礼又往前迈了几步,惊觉身前的路突然断了。   前方只有快大石头,看起来能容纳两个人站上去,石头略高看不清后面是否有路。若是在平地上,这么点距离只要稍稍一跃就能跳到石头上。可现在站在悬崖峭壁面临万丈深渊,没腿软都算好了。   要是换了别人,肯定会选择原路返回,可宣礼从来只任死理,对世俗留恋也比常人少。他甚至无需考虑,就已经纵身往石头上跳了过去,稳稳的站住身子。   “你要是学了轻功,肯定身手不凡。”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玄司空看宣礼身姿矫健落地轻盈,眼中甚至带了几分赞赏。   这小子当真应了那个人的话,是个练武奇才。   “就算我不学,你肯定也会教我吧。”石面上稍微宽敞些,宣礼总算能走得从容。抽空回玄司空两句话,就已经走到石头边缘。“那里,是不是有个洞?”   顺着宣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在石头下似乎真有个山洞,隐蔽在悬崖峭壁中。只是四面山石环绕,要是不仔细,还真看不出来。   “是啊,所以我说半个时辰绰绰有余。”说话间玄司空拿出把扇子,正是他从莫攸宁手中抢来的那个,“那个石洞直通东面,传过去只要一炷香的功夫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只是石洞位置也太隐蔽些,就算宣礼站在旁边也难以发觉。   而且石洞位置在这块石头下,旁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依附,到底要怎么过去?   难道还要他跳过去?   算了算距离,要向下跳那么远还要让身体落到洞口,实在有些困难。可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办法,宣礼略微估计下位置,跃身而下——   他稍微低估了石洞的隐蔽程度,洞口附近甚至没有往外凸起的石头可以攀附,宣礼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手摸到了石洞边沿,又被身体重力吊的脱力,整个身体急速下坠眼看就要堕入万丈深渊——   在他以为自己肯定要摔下去的时候,手腕突然被巨大的握力拉住,只见玄司空一手拉住宣礼稳住他身体,另一手把折扇紧紧插入山体中当称重点。   木柄折扇几乎被完全没入山石中,足见其内功高强。   “你倒是跳的快,怎么不想想其他办法。”若非他担心出事跟过来,宣礼此时可能就是一摊肉泥了。   手上用力把宣礼整个人拉起来,再朝半空中他的身体稳稳推了一掌,玄司空这才拔出扇子稍微借力,跟着道理洞里。   “什么法子?”似乎完全没有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觉悟,宣礼依旧是平静的样子打量了一下石洞,“难道,这里还有什么机关?”   “我是说…”救了人没得到感谢,玄司空有些郁闷,甚至声音都有些恹恹的,“你可以求我帮忙啊。”   “……”竟还需要求的?宣礼莫名其妙的望了他一眼,“这种事,你提前应该告诉我。况且刚才我没有求,你为何要来救我?”   “我乐意!”咬着牙丢下这三个字,玄司空握着已经残破扇子往山洞那边走去,懒得再搭理宣礼。   真是学成徒弟,气死师傅! 第19章 第十九章 杀意   从山洞穿过去,到山的东阳面,果然用不到半个时辰。   封山之阳雨水充沛,山体上泥土也比较肥沃,故而生出郁郁葱葱的山林。山林间草木茂盛,引来许多动物在林间生存。平日里移古派想找些野味,大多会到此处来寻觅。   “先前你说什么事都听我,就算我让你杀人放火也做,此话当真?”玄司空信步走进山林中,似乎是随意这么一问。   宣礼大概已经猜到他叫自己来此处,所为何事。但既然承诺在先,他肯定要遵从,所以纵使千般不愿,他还是答道,“是。”   “很好,既然你都这么说了,我就试试你敢不敢杀生。”玄司空拿出扇子,随手在一棵古树的树干上轻轻敲了一下,顿时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全部跑了出来,在他们眼前四处逃窜。“这山林里诸多活物,你只要随意杀一个,就可以回去了。”   有只野兔逃跑间慌不择路,一头撞在宣礼腿上,立刻吓得受惊般瑟缩下,迅速溜走。   宣礼虽说应了他,可好歹生来日日念佛,真下手杀生实在于心不忍。   “怎么?不情愿?”回身看到他为难的样子,玄司空大抵猜到宣礼的想法,“我把你那个小情人救活,肯定不会再杀他。你若是不情愿,大可以说出来。”   “是不情愿,但我没说不照做。”宣礼望了两眼满山奔跑的动物,再看了眼玄司空,问,“只要是山里的活物,都做数吧?”   “是,但花花草草不算。”知道眼前的人比看上去聪明,甚至还会胡搅蛮缠,玄司空留了个心思。   宣礼眼波略微流转,顿时来了主意,“放心,我肯定不会拿花花草草说事。不过要是我要杀的活物太厉害,我打不过,怎么办?”   “这山里最厉害的……难道你要去打虎?”略微估计了下宣礼和老虎的差距,可能还真打不过。玄司空清清嗓子答道,“只要你用尽全力,我就算你通过。必要的时候,我可以出手相助。”   “那好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   话音才落,宣礼就突然出拳,直接向玄司空打过去。他挥出去的拳还带起一阵风,看上去倒的确用了全力。   拳头距玄司空身体还有寸余的距离,就再也前进不得,被一柄折扇挡在半空中。   “我倒是大意了,你还有这个法子。”没想到宣礼还有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,玄司空又无法再说自己不是活物,倒是被他算计进去了。   宣礼收了拳,又快速扫腿攻击玄司空下盘,说道,“你也说了,尽全力就行。”   “哦?”只消稍稍侧身就躲过宣礼的攻击,玄司空颇为轻松的问,“这就是你的全力?”   “当然!”知道若是手下留情,肯定无法从玄司空这里通过,宣礼又曲起手肘朝着玄司空腹部攻击过去,当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全力。   以掌从容接下他的肘击,顺势一推,宣礼就被打出老远。   “这种水平,怎么能算的上全力?”   “我武功低微,只有这种水平。”抱着旁边的树干稳住身体,宣礼勉强调整气息后,又摆开架势握拳向玄司空挥去。   一把握住宣礼的手腕,用了两成力气背到他身后,再狠狠压下去,强逼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低。   “所谓全力,不止用上武功就行。”垂下视线望向宣礼,玄司空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失望,“你根本没有杀我的觉悟,怎么可能杀的了我?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?”被他重重按在地上,宣礼并不觉得收到什么屈辱,只是定定跪着,语气平淡,眼神温和。   见他这般模样,玄司空更是失望。   “你看,你被我按着,连挣扎都没有。而且刚才你跟我过了三招,每次都避开要害。就算打中,你也伤不了我。”   “若是我直接攻击要害,你肯定会防备吧?”宣礼闻言,淡淡反驳道,“出其不意攻其不备,这可是你教我的。再说现在这样,我挣扎也没有吧?”   “没想到,你暗地里还有这么多心思。”原以为宣礼为人慈善,怎么都不会有大作为。听了这番话,玄司空顿觉这少年果然适合他的衣钵。   “而且我温顺些,可以麻痹你的警惕……”宣礼有些艰难的侧过视线,平静的望着玄司空道,“就像这样。”   直到这时。玄司空才发觉宣礼刚才紧攥的拳头里夹着根银针,幽幽泛着青光正对准自己手腕。   而他开始就以为宣礼心慈手软,所以根本没有防备。   “呵……”笑着放开宣礼的胳膊,玄司空望着他的目光都带着赏识,“你通过了。”   揉了揉差点被压折的肩胛处,宣礼一点都不觉得收到玄司空认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。   下午的修行算是结束,玄司空也没有再为难宣礼,又教了几套基本招式就跟他一道回去。   走着走着,玄司空突然问道,“你的针上面淬过毒,你还呆在身上,是猜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?”   “不是,”又被狠狠折腾了一下午,又搞出来满身伤的宣礼走路都有些摇晃,还是强打起精神答道,“从你交给我的时候,我就觉得什么时候能用上,便一直带在身上了。”   “一直啊……”想到这么多天跟宣礼相处,都只觉得他为人慈善性子淡泊,没想到他身上却带着能取人性命的毒针,“你若是想杀了我,一根毒针是不够的。”   “这个我当然明白,而且我也不想杀你。”眼看快到移古派,宣礼加快步子顺便还瞥了玄司空一眼,“你是我师傅,我杀你岂不是欺师灭祖?”   “哦?”跟在后面不紧不慢走着的玄司空闻言停了下来,目送宣礼进去才饶有趣味的喃喃自语道,“原来,你真把我当师傅啊。”   宣礼回到屋内,换下满身血污和泥土的衣服,开始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。   刚处理的差不多,又到姑娘过来送晚饭的时间。相处久了,宣礼跟她偶尔说过几句,知道这姑娘名唤素葵,一直呆在移古派,伺候了两任教主。她先前还特意嘱咐宣礼,说玄司空虽然喜怒无常,但不算是个坏人,只要顺着他的意思,他并不会过多刁难。世人只要没有得罪他或者移古派,他也不会赶尽杀绝。   把碗筷盘子摆整齐,素葵透过帘子见宣礼已经换好衣服,招呼道,“宣礼,过来吃饭吧。”   “好。”虽然吃不吃对他而言区别不大,但答应过玄司空,自然不能食言。   宣礼拉开隔帘走出了,坐到桌前,才发现跟前两天有些不一样。   桌上四盘里,有两道素菜。   看他迟迟不动筷,素葵解释道,“这是我们教主吩咐的,他说让你循序渐进,慢慢改过来。”   “原来是这样,替我谢谢师父。”宣礼不指望玄司空肯放过他,就连他做出让步都难以想象。   “我会转达的,你最近清减许多,快多补补。”说着,素葵从茶壶里倒出杯茶水放到他跟前,催促宣礼动筷子。   宣礼从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,他饿了好几顿确实有些受不住,甚至吃饭都比往日快了些。为了避免等下再吐出来,宣礼只把两盘吃了干净就停下筷子。   素葵知道他的情况,当然也不会逼他,径自过去收了碗筷。   正准备端着食盘离开前,突然想到什么,折回来对宣礼说——   “对了,教主让我告诉你,莫攸宁醒了。” 第20章 第二十章 替为供奉   “对了,教主让我告诉你,莫攸宁醒了。”   宣礼手抖了一下。   他垂下视线,定定望着自己的手愣了片刻,稳住心绪,才开口道,“知道了。”   声音清清冷冷,竟无半点波动。   素葵觉得古怪,宣礼平常得空就跑到莫攸宁房内看看,即便莫攸宁天天躺着也能在旁边守个把时辰。怎么现在那人好不容易醒了,他反倒是不急着去了。   但素葵毕竟是外人,不清楚他们之间种种纠葛,也没再多说什么拿了食盒退下了。   宣礼仍是定定望着自己掌心,枯坐良久。   莫攸宁醒过来只觉得身上疼痛,像是五脏六腑统统四分五裂一般。看来他还活着,否则死人怎么会痛呢?   艰难的扶着床框坐起来,莫攸宁四下环顾张望。很快这里不是他先前住的房子,屋内不见半个人影,就连行礼都没有。   隐约极其清醒前最后的时刻,玄司空似乎要动手杀宣礼,然后自己替他挡了一招。   难道,宣礼……   “宣礼?宣礼!”大声叫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,想到宣礼可能遭遇不测,莫攸宁顾不得满身伤势就要往下挪。他刚醒过来腿脚都不太听使唤,挨了地阵阵发软直接栽倒下去。   “呃…”毫无防备的摔在地面上,旧伤又添新伤,素来娇贵的小王爷闷哼了声,眉头都挤在一处。可现在眼前情况明显由不得他顾忌身上伤势,倒吸两口冷气,莫攸宁抬起头望着眼前大门,咬咬牙试图再次撑起身体。   他两个胳膊直接磕到青铜碎片又撞在石壁,伤得很重难以担负莫攸宁身体的重量。莫攸宁才稍微把上半身抬高一点,又重重栽了回去,疼得小王爷呲牙咧嘴。   简单几个动作,折腾的莫攸宁满身冷汗,却还在原地未能挪动分毫。莫攸宁调整下吐息,恨恨盯着从床榻到门口之间漫长的距离。   走不了,爬总可以吧!   恰好有个叫素月的小姑娘路过,听见动静推门进来,见到莫攸宁灰头土脸趴在地上,还呲牙咧嘴的想要往前爬,挣开的伤口晕开浸湿的衣服,惊悚的退后了两步惊呼,“啊!你醒了不在床上呆着,怎么下来了!”   “宣礼…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和尚…”见有人进来,莫攸宁总算稍微消停下来,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瞪着素月,一字一句发着狠问,“他在哪里?”   “他?当然是在跟我们教主练功啊。”移古派人尽皆知宣礼是教主新收的徒弟,日夜得亲手教导。素月不知道他睡了多久,理所当然的这么答道。   看他满身血污躺在冰凉的地板上,怕是好不容易救活又要去趟鬼门关。可莫攸宁浑身透着杀意甚是可怖,素月说什么都不敢亲自过去扶起他,“我…我去叫素葵姐姐来。”   素葵听到消息耽搁了片刻才赶到,走进大敞开的屋门,就见莫攸宁平平趴在地上,似乎还挣扎着在往前爬。粗粗看了下他离床榻的距离,竟爬了约有半丈。   “你这是做什么啊?”素葵连忙跑过去,架着莫攸宁的胳膊把他拉起来,不顾他的挣扎把人拖着扔到床上。   “……我要出去。”自己好不容易就要爬出去,结果被素葵连拖带拉先前努力全都化为泡影,莫攸宁板着长脸吊起眼角,说话语气也蛮横起来,“我要见宣礼。”   “你就算出去了,也见不到他啊。”素葵先前跟他相处过一段时日,知道这是个少爷脾气的主,只能好声好气跟他解释,“宣礼现在正在跟我们教主练功,怕应该上了山,不在移古派内?”   “练功?”莫攸宁停下身体挣扎侧过头,眼睛眯起来危险的瞪着素葵,“他为什么会跟你们教主练功?”   莫攸宁攥住床榻上的被褥,心底慢慢浮现出不好的预感。   “你不知道?”素葵单指托腮想了下,好像是从莫攸宁昏迷之日起,宣礼才拜教主为师,“宣礼是自愿跟我们教主学功夫的。”   “自愿,怎么可能自愿。”低下头,攥紧拳头把掌心里的被角捏得越来越紧,似乎要捏碎一般。他垂下视线死死望住适才自己爬过的地方,血迹点点。   身上依旧疼痛,裂开的伤口还在渗血,然而莫攸宁完全感觉不到,因为胸腔内某个地方突然像是生了刺,痛的整个人都麻木了。   他死死瞪着眼睛半晌,连眨都不眨,眼尾似乎带着湿意。张了张嘴,似乎是在颤抖,却站在是身边的素葵都听不真切的声音低声唤了句——   “宣礼。”   枯坐半宿,宣礼见夜色渐深,遂到床上合衣睡了。   次日,素葵准时送来早饭,叫了几声看人不在屋内,以为他去找莫攸宁,便直接把东西送到了莫攸宁住处。   “怎么,宣礼呢?”莫攸宁昨天伤势未愈就强行下床,结果加重伤情怕是又要躺上几日。看素葵来,他甚是激动,拽着旁边的床幔坐起,扶着床沿探出半个身子,脸上又激动又期盼,“他知道我醒了吗?”   “知道,我昨日说了。宣礼不在这里?”素葵觉得奇怪,把食盒放下里里外外绕着看了几遍,确实没见宣礼,“奇怪,平常他每天都来,今天怎么不来看了?”   听她这么说,莫攸宁眼睛亮了起来,水汪汪的望着素葵带着期盼,嘴角也勾起来问,“他每天都来?”   “是啊,有时候还来两三次。得空就来看看你,给你盖盖被子。”说话间,秋葵把餐盒内的食物取出摆在桌上,而后又把桌子拉到莫攸宁床前摆好碗筷,“喏,本来是给宣礼的,你吃吧。”   得知宣礼每天都会来看自己,莫攸宁甚为高兴,顺从的接过筷子,略微坐起来打量着满桌饭菜,脸色渐渐沉下来,“你们每天都给他吃这个?”   桌上四道菜,两荤两素,素菜看起来也色泽鲜亮颇有油水。   “不是每天,这搭配是昨天换的。”素葵大抵知道他心里的想法,没敢把实话说出来,“你快吃吧,教主只是护你性命可没打算给你疗伤。你要多进补,才能好的快些。”   任他这么说,莫攸宁还是沉默的打量着桌上饭菜。他此时脸上有伤,头发散乱,衣衫不整,再阴着脸,看上去竟有几分落魄。   过了不知多久,他才抬起手,安静的把两道斋菜吃完。   他吃的极慢,而且相当专注,目光坚定,似乎传承了什么事情。   吃完后莫攸宁看都不看两道荤菜,放下筷子,拧身自顾自躺下,拿起被子把脑袋蒙的严严实实。   这公子哥又不是出家人,什么毛病专挑素菜吃?素葵有些搞不懂他们一个两个都惯出来什么毛病,但自己又不好插手什么。看着床上鼓起的大包叹了口气,素葵收拾了碗筷挪好桌子就走出去了。   只有莫攸宁知道,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睁大眼睛,咬着牙做出个决定。   从今往后,就由他来替宣礼吃斋念经,供奉神佛。   莫攸宁满心期盼,以为宣礼过不了多久就会来看自己。   结果一天两天,三天四天,到他身体恢复了些能自己下床,宣礼都没有再来过。   终于,莫攸宁不顾素葵百般阻拦警告,偷偷跑到宣礼房内侯了大半天,终于捉到迟迟回来的宣礼,在他看到自己准备转身就走的刹那厉声叫住。   “宣礼,你再跑,我就再为你送一次命!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将别   “宣礼,你再跑,我就再为你送一次命!”   宣礼站定,却仍是背对着莫攸宁的姿势,并不打算看他。   莫攸宁几步绕到宣礼身前,带着些怒意,沉着脸问,“你为何躲我?”   “我……”到底为何,宣礼也说不上来,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,绝对不能让他见到。   “我都知道,你破了戒,不想见我。”莫攸宁垂下眼睑,拉起宣礼的手。原先拨弄念珠光洁如玉的指节,如今满是伤痕,“无论你破戒,还是还俗,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。”   “有区别的。”从他掌心里把手抽回来,宣礼低低的说,“有区别。”   “有什么区别?我先前说过,不在佛门,照样可以普度众生。”   “可是我现在做的事,”宣礼说着有些自嘲,叹了口气才继续道,“算什么普度众生?”   “当然算!”看他自厌至此,莫攸宁有些着急,握住他肩膀把身体拧过来,强迫宣礼跟自己对视,“玄司空现在日日在封山教你,他不出去,就不会杀人,你怎么不算是普渡。”   “他总说我是歪理,我看你理更歪。”知道他在安慰自己,宣礼也觉得多日避而不见有些矫情,抿了抿唇道,“我知道你不会憎恶我,只是一时难以适应。本来打算等……”   “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?”听到等这个字,莫攸宁就气不打一处来。他受伤那么重,在屋里等了三四天,这人都不来看一眼。   “等……”宣礼刚准备答,却蓦地被道温润的男声打断。   “等到夏蝉冬鸣,秋霜春凝。”   接话的是个从未见过的白衣公子,生得极其好看。宣礼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容貌,只觉得过往见过的所有公子姑娘,跟他一比,都显得容颜无光。   而这个人,莫攸宁却是熟悉。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张开嘴,半晌才叫道,“国师?”   来者正是夏朝国师,念思卿。他一席白衣,唇畔带笑,定望着缠绵缱眷的二人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粗算静双应该还没赶回去,而念思卿却出现在这里,莫攸宁才不会自作多情以为他听到自己求救,所以特地大老远过来。   “我奉命寻找王爷,想到此处有个故交,过来看看。”念思卿信步踏入房中,略一打量宣礼,含笑道,“想必这位,就是让小王爷流连忘返的宣礼高僧了?”   “在、在下宣礼,见过国师。”没想到会被他搭话,宣礼有些无措,刚准备双手合十行礼才记起来,“高僧当不起,我已经不是出家人了。”   听他这么说,念思卿似乎并不觉得意外,淡淡道,“在家出家,本就是心之所向。你精通佛理,自然是出家人。”   “对啊,你看国师就这么说了。”虽然知道念思卿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多暗藏深意,莫攸宁也顾不得那么多硬是接下来。而后他走到念思卿跟前,“你难道真是来带我回去的?”   “当然,你皇兄让我找你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”说着念思卿还拿出封书信递给莫攸宁,果然是当朝皇上亲笔所书。   即便如此,莫攸宁仍是疑惑,打量着依旧面带笑意的念思卿,“国师什么时候,如此尽职尽责了?”   “王爷这么说,是在怀疑我对夏朝的忠心?”不懂声色的把话抛了回去,念思卿依旧是那般从容的模样,“我也是奉命行事,还请王爷别太过为难。”   见鬼的奉命行事,莫攸宁回头看了看仍在状况外的宣礼,咬咬牙问,“若是,我不跟你回去呢?”   闻言,念思卿脸上笑意更深,挑了挑眉问,“你觉得呢?”   “你到底急什么?”因为这几日玄司空忙着应付念思卿,无暇教他功夫,宣礼总算得空跟莫攸宁相处。   可莫攸宁总是心神不宁的模样,终日在房内走来走去愁眉不展。   “国师要带我回去?怎么办?”   只要念思卿想,世间没有办不到的事情。莫攸宁跟他相处数年,自然深谙此理。顿时慌了神。   “他很厉害?”宣礼有些好奇念思卿这个人,打个比方问,“难道,功夫比玄司空更厉害?”   “很厉害,却不是功夫。唉……跟你解释不清。”莫攸宁摇摇头,决定不在这种事上面再多浪费唇舌,直直走到宣礼跟前拉着他的手求道,“宣礼,你跟我走吧?”   “走?”宣礼捏捏他的掌心试图让他镇定下,有些迷茫的问,“去哪里?”   “回皇宫,跟我住在王府,我在王府给你准备最好的屋子。”自己此次肯定是在劫难逃,想到要跟宣礼分别,莫攸宁有些急躁起来。“你若是想念佛,我让他们在王府建座庙给你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宣礼挣脱他的手,慢慢走到桌前坐下,有些犹豫,“我答应要拜玄司空为师,学武三年。三年里只能呆在封山,哪都不能去?”   “三年?”莫攸宁跟着走过来拉开凳子坐下,有些气闷。别说三年,就是三天他都不想等。他想了想,又来了主意,“你可以偷偷逃出去,封山这么冷清,呆三年肯定闷死。”   “我先前在青禅寺更冷清,呆了十八年都不觉得闷。”宣礼偏过头想了想,道,“再说就算我偷偷跑,你觉得他追不到?”   “……”   “还是你能打赢他?”   “……”天要亡我。   幸而念思卿看他有伤在身,并未要求即刻动身,给他剩下几天相处时间。莫攸宁原以为他是怜惜自己,后来才发现有些稀奇。   他原本以为玄司空倾慕念思卿,求而不得愤愤不已。直到两人见了面才知道,根本就是念思卿处处压制着玄司空。昔日威风凛凛的魔教教主,只有被念思卿揉圆搓扁随意折腾的份。   “你功夫那般厉害,我怎么敢折腾?”念思卿说话的时候噙着一抹笑意,看着温文儒雅,实际却叫人不寒而栗。   玄司空听了这话,不顾所谓教主形象翻了个白眼,踢开房间内的凳子咒骂,“胡说,天下间哪有你不敢的事?”   “天下间我不敢的事情多了,”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,念思卿看了眼上面字画,这才接着说道,“好比我只敢题你名字,却不敢妄做诗词。”   “什么是不敢?分明是你不想!”玄司空眯起眼盯着他,只觉得这人面目更加可憎起来。却不能动手杀他,气急一掌拍在旁边桌子上,厚实的木桌登时四分五裂。   即便跟前的桌子裂开,念思卿也似乎觉察不到他的怒气,依旧是淡然自若的模样,“说起来,我们倒是有多年不见了。”   “……八年。”几乎是立刻就能说出来这个时间,玄司空眸光黯淡了下,“难为你还记得我。”   “师出同门,怎么能轻易忘呢?”念思卿走到他跟前,把扇子好生放在他手里,唤了声,“师弟。”   说罢,他不顾玄司空还有多少话未说,径自走出大堂。   玄司空展开扇子,已经有些破损的扇面上又多了两句题诗,正好跟先前连起来:   封山久空侯,春竭当迎客。   恩泽沐三载,遇君会有时。   把‘会有时’细细看了半晌,玄司空有些恼怒一把扔下扇子,咬着牙说,“谁要你记得同门之情了!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相期   “下山已久,你还能看到什么?”离开封山三日,念思卿见莫攸宁时不时打量下蜀南方向,带着几分笑意调侃。   “我知道…”莫攸宁自然清楚看不到,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两眼。就算没见人影,有个记挂总是好的。“你说,他会来找我吗?”   念思卿只是轻笑,未答。   四日前,堪堪离别。   莫攸宁心底有千千万万个不想走,但事已至此却是由不得他。后来他又缠了宣礼几次,但他要学功夫,玄司空又不肯放人,眼看两人就要成天各一方的苦命鸳鸯。   为了免于跟宣礼分开,莫攸宁甚至去找玄司空收自己为徒,想让他打伤自己。但是玄司空怎么不知道他那点心思,自然是不允。   后来倒是宣礼怕了他,把他拉倒房内仔细劝说,“我跟你保证,三年后拜师期满,就去京城找你,这总行了吧?”   “那还要等三年,”莫攸宁虽然得了保证,心底总是不大情愿,“日日年年,你让我怎么熬啊。”   宣礼看他苦着脸,心里觉得好笑,也有些发软,“三年都等不了,你还跟我定余生之约。”   “那是…”莫攸宁刚准备再说几句,突然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,登时喜不自禁,“你刚刚,跟我定余生之约?”   “是啊,怎么?”看他高兴,宣礼也跟着欢喜起来,“不想吗?”   “想,当然想!”莫攸宁想得骨头都开始疼了,急忙拉起宣礼的手笑得眉眼弯弯,“等回去我就禀明皇兄,让他给我们赐婚。”   罔顾跟个和尚成婚合不合礼数,莫攸宁兀自做了决定,可片刻后又忧愁起来。   “就算是赐婚,也要等三年,不如我们今天就拜堂?”莫攸宁越想越觉得急切,恨不得立刻就跟他成亲,抬起脚就要迈出去,“我去找玄司空,让他给我收拾个房子成亲。”   “回来!”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,宣礼连忙一把拉住他,训斥,“你急什么?我师父那种个性,怎么会给你腾房子结婚?”   莫攸宁这才惊觉,玄司空喜怒无常,真去求了他,莫说结婚,说不定激怒他还会赐两人阴阳相隔。   想到这事,莫攸宁脸又苦下来,“那怎么办?”   “唉…”宣礼是真有意跟他共度余生,可方才说出来多半是为了稳住他。现在倒好,人没稳住,反倒是让他更加烦躁,“成亲的事可以从长计议,当务之急是你要跟念公子回去。”   “啊?”适才宣礼答应他,莫攸宁高兴险些要把这茬忘了。现在又被他提醒,莫攸宁顿时脸色难看起来,“我不想跟他回去。”   “你先听我说,”宣礼知道他脾气,于是温声安抚道,“我是答应跟你共度余生,却没说现在就跟你成亲。”   莫攸宁听到这话更急了,刚想说话就被打断。   “你现在年岁赏小,最是喜新厌旧的年纪,若是日后看到新人将我忘了,那今日成亲只是一场笑谈。”宣礼望着莫攸宁,一字一句说的认真,“再说就算你真无二意,现在的你怎能为人夫君?”   “怎么不行,我…”莫攸宁刚要反驳,却不知道该怎么说。诚如宣礼所言,他而今事事要人护着,手无缚鸡之力。即使位高权重,却无半点威信可言。   当真是做不得谁人夫君。   宣礼看他这般,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些。虽心下有些不忍,却还是继续说,“此番你回去,要勤学苦练,磨磨性子。若今后再是这般意气用事,我们先前的约定还是取消算了。”   “怎么能算了!”听到这话,莫攸宁又气又急,眼眶都有些泛红,“你是出家人,说好不说谎的!”   “我现在已经别拜其他门下,算不得出家人了。”宣礼看莫攸宁急躁,也没有逗他的心思,柔声安抚道,“我不是存心刁难你,只是你性子确实需要改改。否则日后,你肯定是要当皇帝的。这般肆意妄为,只怕会成个昏君。”   莫攸宁自知他说的有礼,姑且还是应下。想了想觉得就这般走,实在心有不甘。非拉着宣礼走出屋子。   这天正值十六,明月皎洁。莫攸宁让宣礼在月下跟他许了约,倒真算是天地为鉴。   且说莫攸宁回到王府,就像是换了个性子,为人谦恭有礼,求学也愈发诚恳。他求着念思卿收了他,日日跟他学诗文曲赋治国谋略,就是被他偶尔责骂都未有怨言。   后来他身子还跟大将军赔了罪,诚心诚意请他教授自己武功。将军存了折腾的心思每日让他练好几个时辰,莫攸宁却毫无怨言都照着做了。   更稀奇的是,莫攸宁在王府内供奉了尊佛像,每日早中午三餐都会念经颂佛。而且连他桌上的饭菜,也都是素的。   一时间王府上下都觉奇怪,以为王爷这才出门两个来月,就换了副性子,莫不是借尸还魂?   再说宣礼那边,诚如玄司空先前所说,他是个练武奇才,几乎无需费心教导都能进步神速。   估摸着要是按照这个势头,用不了三年功夫他就能把自己武功全部学会。玄司空合计了下,把石洞内的心法招式也悉数交给他。   宣礼也是个勤快人,平日里早起晚归,有空就跟他练功,也不觉得枯燥无聊更不埋怨辛苦。玄司空看他乖巧,对他也是日渐体贴起来,久而久之倒像是真师徒一般。   年年岁岁,花开花落。   到第三年,入了夏封山听不见蝉鸣。宣礼算算日子,也该到了重逢的时刻。   辞行之时,玄司空见眼前男子身姿挺拔,眉目俊朗,长发如墨,登时感慨年岁匆匆。   “我既然说了只教你三年,你现在自然能走。”玄司空凤眸斜睨,打量着他,“其实就算我不放,你现在的身手,也能轻易打赢我从这里走出去。”   宣礼早已习惯他的戏弄,只是轻笑了下,眉目温和,“你是我师父,我怎么会对你出手。”   “说得就像你没跟我交过手一样。”玄司空略略打了个哈欠,缓缓起身道,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   “好。”   时过境迁,相思谁家年少。   作者有话要说:   感觉整个第一卷 节奏略慢,而且跟主线关系并不是很大。   但是看了看好像改不了了,所以就这么暂时完结。   后续内容我会重开一本,节奏跟第一卷 完全不同。   会陆续展开家仇国恨,剧情也会丰富很多。   感谢各位厚爱,想要继续追下去的麻烦收一下新坑《应帝王》   安利新文《全世界都觉得金主包养我》   娱乐圈甜宠撒糖,感谢!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 - ★★书本网论坛★★.  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